东西错 作者:暮成雪【完结】(29)

2019-01-24  作者|标签:暮成雪 穿越时空

  说到底,她便是有些无赖思想,反正是互助,何必那么较真呢。当初救下吊着的自己,也不过是因为桑梓她自己的原由罢了。

  桑梓听罢,心中却是想着晏夫人的悲切,便缓慢地问:“你——是说真的?”

  晏栖桐不知怎么回答,便干脆合上眼,闭紧了双唇。

  桑梓转目看她,上了马车后,她们都取下了帷帽,晏栖桐也取下了面纱。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黑色,脸上也有倦意,仿佛一夜没有合眼。桑梓不禁想了想。昨晚自己只是翻到床内占了她的半边床,何况也不是没有一起睡过,怎的就让她不痛快了?

  许是别的事烦着她了?桑梓试着问道:“你与邱缨结拜,可是自愿的?”

  “当然。”晏栖桐突然睁开了眼眸,扫了她一眼,“这种事不是你情我愿么,凡事也要你情我愿吧。”

  桑梓定定地看着她,不明白那刀子一般的视线源何会落到自己身上。

  晏栖桐终于有些撒够了气的感觉,她明白桑梓心中有疑问,便道:“你明知我前段时间受了那么大惊吓——你昨夜突然睡到我身边,我差点被吓死了。”

  桑梓怔住,突然便笑了:“我道你是怎么了,还以为你与我结了什么深仇大恨呢。”

  晏栖桐不敢有什么表露,便也随着笑了笑,至于是不是真心的,反正也不是那么重要。

  马车到了朱半仙的小道观,桑梓看了看,这应是自己离开宏京后才出现的。听邱缨那意思,这个朱半仙近来在宏京中甚为出名,而他也端得极高,每日只接排于前面的十人问占。

  她们今天并未赶早,上前一问,十人也已经排满了,全进了道观。晏栖桐想了想,对那守门的小道士道:“你家道长昨日让我今天来的,你去问问,我算不算在这十人之列。”

  小道士听了,显然那朱半仙有交待过,便点头道:“是有这么个事,你们里面请吧。”

  既能让这朱半仙破例,晏栖桐心下便有些忐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桑梓见她这样,便伸手握住她,笑道:“怎么比我的手还凉,我在,你怕什么。”

  即使心有埋怨有猜度,桑梓这话还是给了晏栖桐莫大的安慰。

  那小道士是先进去的,不过一会儿就出来将她俩单独请进了一间房里。

  朱半仙随后便进来了。他一进来,看到有两人,便一愣。

  其中一人挂着面纱,一双明眸自他进来便盯着他看,颇有探究之意;而另一人却一脸病容,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就转开了头去。

  “不知你二位,哪位是克瑾小姐?”朱半仙盘腿落座,问道。

  晏栖桐笑了笑:“听说道长无所不算,不知能不能算出我们其中,谁是你看过八字的人。”

  朱半仙哈哈一笑,捻着胡须道:“既然我一说就来了,必然对自己的八字也是极为好奇的,你这么问,莫不就是你了?”

  晏栖桐无语,也不知是不是被他误打误中的。不过她也没有否认,便道:“道长果然会算,正是我。”她顿了顿,“不知道长叫我来是何用意,我的八字,有问题么?”

  朱半仙摇了摇脑袋,叹了口气:“我自从有通达之力后,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八字。你确定是你的生辰无误?”

  晏栖桐点了点头。

  朱半仙看着她,突然又问:“不知面纱可否取下。”

  “你若能看,”晏栖桐又摇头,“即便这样,也能看出来吧。”

  朱半仙便又道:“能伸手给我瞧瞧么。”

  见是要看手相,晏栖桐想了一下,将右手伸了出去。

  “咦……”这伸出来的手,白皙修长,指尖圆润。可朱半仙却随后发现,自己要观的掌纹,居然也是看不穿透的,“另一只手。”

  晏栖桐只得奉上左手。

  朱半仙左右端详,扬眉问道:“你这右手掌心的疤痕什么时候有的?”

  晏栖桐抬手自己看了看。那里曾经被烫伤留下的红斑,原是自己不愿让它好,后桑梓知道了便执意要另调药膏每日里给她涂抹,便渐渐浅了些。但有些神奇的是渐渐浅了的还有原本的掌纹线,若不两手端起细看,是发觉不出来区别的。这朱半仙还真有些厉害,居然能发现有过疤痕。

  “你自己不知道么,你左右手的掌纹可不一样,且绝然相反。”朱半仙道,“你的命数自然也是不定的。”

  晏栖桐屏住了呼吸地听着。

  “你的两手,一生一死,而你也曾死里逃生,并遇上与你相生相克之人。”朱半仙断道,“你想要的生死,全不由已,都在别人那里。”

  晏栖桐如同惊雷于耳,耳里只剩下朱半仙的那句“你也曾死里逃生”了。

  朱半仙的话却还没有道完,只见他徐徐闭上了眼,轻声道:“姑娘,你的来路,我寻不着,你的根,这世上没有。你若要寻你的根,便要舍得割弃一切,你若不寻,便自立个根安生留在这吧。”

  ☆、第三七章

  上次在那座寺庙里,晏栖桐虔诚叩拜,却换来一段噩梦,今次她并不以为可以得到什么。所谓算命,无非是些似是而非的话,套以众人,多数成立有用。这个朱半仙,也当如是。

  可是,他却说了些直击命门的话,叫晏栖桐坐在那,久久不能回神。

  桑梓从头至尾未发一言,却是将晏栖桐的反应点滴不漏的尽收眼底。读过医书的人,多少也懂一些卦象,只是她太痴迷药术,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深究。而这世间奇人也处处有,所以,她对于朱半仙的话,也都听进去了。

  所谓死里逃生,想来便是那次吞药了,若不是自己救下她,她必死无疑。

  只是不知他说的相生相克者是何人,晏栖桐的生死,为何又都在别人那里。尤其看到晏栖桐当听到那朱半仙说最后一句时,她瞬间出现了震惊的眼色,整个人都紧绷着呆坐在那里,就连桑梓也好奇了。

  晏栖桐终于回过神来,她想,这个朱半仙,或许真是个半仙。她往前倾了倾,刚想开口,余光却扫到桑梓正冷眼旁观着。这时她倒有些后悔叫她前来了,下面的话,她不想让桑梓听到。

  桑梓是何等聪慧,她只轻轻拍了拍晏栖桐压在桌面的手,道:“我在外面等你。”说罢就起身离开了。

  朱半仙眼珠不错地看着桑梓离开,嘴里却是问晏栖桐:“她与你是何关系?”

  “没什么关系。”晏栖桐匆促回道,立即又问,“请道长看看,我若要寻我的根,当如何寻?”

  朱半仙叹了口气:“天机不可泄露,我言尽于此,姑娘好生思量去吧。”

  晏栖桐差点把桌上的一叠子书给掀了过去。这样吊着,那不是叫她从此不得安宁吗。不过她当然还不至于如此,她从腕间退下了准备好的那一双七彩玉镯,轻轻搁在朱半仙面前:“道长今日的话,我必铭记于心,他日若还有疑惑,望道长不要推辞。”

  朱半仙眯起眼看着桌上这一对泛着彩光的玉镯,慢声道:“看姑娘如此诚心,我便再赠一言。这世间的路,四通八达,于姑娘却都是黑暗一片。唯有那东向,有一点红色弱光,你只寻了去,想来总是有用。”

  东向?是指宏京的朝东方向吗?这所给的范畴也太大了,晏栖桐心道天机也不过如此,以后若有了钱,再来就是。

  从朱半仙那出来后,晏栖桐站在街边,看着这宏京的街景。街上人流穿梭,自是比之前所到之处都要更繁华。原本自从醒来后,心中便破有一个大洞,仿佛被人一脚实踩了下去,还一直都在往里灌着风,使她那么没有安全感。举目之下,唯我一人,这并非是豪言壮语,实在是孤苦伶仃。但现在心中突然不是那么空茫了,竟然有人能将自己看个半透。这感觉是如此的惊奇,使她立在那好一会儿还没有平缓下心中的激荡。

  那红色弱光应该就是指将自己的魂魄带到这里的那点红光,既能说中这点,想来是可信的了。现在方向有了,自然就是能回去的,晏栖桐告诉自己,有希望便有可能,有可能,她就一定能回去。

  至于朱半仙说的什么相生相克,晏栖桐想,相生又如何相克,岂不是矛盾了?哪里能有与自己这般矛盾的人,想来总有些夸大其词吧。

  桑梓果然在马车里等着她,见她进来,便淡淡地问:“可解了心中的惑?”

  晏栖桐有些不好意思,刚才是自己将人家赶了出去的,就也放柔了声音道:“不可全信,听听罢了。”

  桑梓点了点头,便让车夫将车赶到她的住处去。

  晏栖桐是知道桑梓曾在宏京住的,所以也没有问这房子是不是她的,反正有住的便好,加上这院落小巧,只有两三个做事的人进出,也不至于杂乱,就更好了。

  桑梓领了晏栖桐进自己的房,房里床边便挂着她从晏府里拿出来的那幅画。

  晏栖桐见这房里布置素雅,唯有床边悬有墨色妍丽的挂幅就走上前去看。她怕桑梓又继续追问刚才的事,便仔细端详了几眼画,佯装很有兴致地问道:“这是你画的么?没想到你的工笔画也很细腻。”她还以为桑梓只擅长那种比较写意的小画。

  桑梓微微扬眉,只倚在门边看她。

  晏栖桐见画上还有题款,便仔细辨认。认出是“国色天香”四字,想来形容牡丹花也不为过了。可她倒只记得桑梓曾经头顶芍药,不想对牡丹也有偏爱。而画的左下角还有一个印章,却是刻的繁复的文字,怎么看也不像是桑梓二字,晏栖桐最终也没有认出来。

  桑梓看罢她多时,走到床边从挎包里取出那支七彩宝簪,递给晏栖桐:“这是我昨天去你家时,你娘托我带给你的。”她低眸,见去道观前还挂在晏栖桐细腕上的那双镯子不见了,只一转念便道,“你将镯子留给朱半仙了?”

  “嗯。”晏栖桐接过簪子,一眼便识出这与那对镯子是同套饰品,便呐呐道,“我没有钱,总不好空着手去问事。”

  “你娘说这是你最喜爱的一套首饰,”桑梓问,“需要我去换回来么?”

  “不必不必。”晏栖桐连忙摇头,转动着这枝七彩宝簪,“既然拿出去,哪有再问回来的道理。”万一那朱半仙一气之下以后再不告诉她什么,岂不是因小失大。

  桑梓与她一同站在那画前,她叹了口气道:“幸好我没有将你失忆的事告诉你爹娘,你连自己画得画都不认识了,他们若是知道,恐怕真是要伤心透了。”

  晏栖桐一听,背上便惊起了冷汗,比桑梓俯在她身后还要冰凉。她甚至觉得桑梓的话里都透着寒意,那叹气的意味也瞬间就变得诡异了。

  这画居然是“晏栖桐”画的。晏栖桐瞪大了眼再去看那印章,这会儿竟清晰地认出了“凤栖梧桐”四个字。凤也好,牡丹也罢,哪个不意味着身份的贵重。想是“晏栖桐”无法再用自己的身份,竟是画起了牡丹,倒也不怕那印章被人认了去。

  “宏有国色,彦有天香。国色,本是指你的姐姐晏流光,倒不知道你当初在画这幅画时,作何感想。”桑梓侧目看晏栖桐,见她脸色苍白,便关切问道,“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晏栖桐忍着不让视线游离,尽量镇静。桑梓越是说得轻柔,她便越是难以呼吸。她努力回想着之前是如何胆大随性的坚定不移地强调自己的失忆,然后道:“我只是想到,若是我爹娘站在我面前,我都像看这幅画一般不认得,那该如何是好?”

  桑梓便笑了。

  她一度以为晏栖桐是真的失忆了,又觉得她只是在刻意遗忘那些过去罢了。就如那朱半仙所言,若要再做回丞相府里的二小姐,便要割舍如今获得的平静——她以为,晏栖桐现在是想要这份平静的;如果她不愿回去,自当重为自己立个根本,做另一个“晏栖桐”,活另一份人生。

  可是,她看画的眼神七分是真,现下的忐忑也七分不假,这叫她越看越糊涂了,也越来越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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