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错 作者:暮成雪【完结】(21)

2019-01-24  作者|标签:暮成雪 穿越时空

  桑梓道她与这位小姐于一寺庙中走散,据她事后追查,城中混进一批人牙子,专选人杂处,挑独处的年轻貌美的女子下手,作案手法胆大包天。只是出了那城,人牙子不知去向。那城是通衢大邑,她一人也没有□□之术,所以才想起了她来。

  人牙子拐卖年轻女子,无非只为那几种,其一便是要卖到她这样的烟花之所,若是如此,倘若来得及倒好办,来不及,可就麻烦了。

  未央没求远,先派人在她的未央宫周围打探。

  果然,对面一直想要与她抗衡的“群花馆”里有古怪。老鸨琼大家手下几个姐妹都消失了,还有她馆里的大批打手都不在馆中。那家人的营生向来是下作手段,与桑梓形容相似,联系起来后,未央便传书给桑梓,让她速到素青城。

  哪料桑梓已经在了路上,只是她身子弱,即使请了马车,也还是花费了许多时日才到的。

  接到桑梓的时候未央心中一惊,想自己是否怠慢了这件事。桑梓虽然求助于她,倒并没有表现出十足的急迫来。没想到见到面后,桑梓满脸都是忧虑,很是坐立不安。

  “她对我很重要,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到这个时候,桑梓才算是说了实话。

  未央立即把手上的线索梳理了一遍,几乎又是同时,得到了“群花馆”里确实多出了许多新姑娘的上报。并特别指出,眼线有闻,其中有一位姑娘天姿绝色,可惜玉有微瑕,脸上有伤,不过颇得琼大家关注,并正在寻找巫师,据说要给她做雕青。

  桑梓还没有歇过劲来,这话更令她有些变色。莫不是要把雕青做在晏栖桐的那道伤疤上,还是请巫师去做,难道还要拿去祭祀或是下符不成。

  这事自然不须由桑梓出面。未央派人去请琼大家一叙,大家同在一条街上开门做生意,总是天天打交道的。但这回这琼大家兴许是有把握能扳倒她的“未央宫”,对来请的人也是推三阻四。想想此事不宜久拖,未央只好带着桑梓上门了。

  这条街上的人,生意手段花样百出,有她这样努力想要洁身自好拔出泥潭改变现状的;就有那样昧着良心残酷无情只管赚银子的。在当今律法,拐卖良人虽然有罪,但却不重,只比偷盗重一点,故而她们才敢如此胆大,即使东窗事发,找人打点也很快可以抹平,下次再重来就是。所以她没打算走官路,也没打算做菩萨,她们目标明确,救出桑梓认为重要的那人即可。

  桑梓是跟在她的身后去见琼大家的,在递茶水给琼大家的时候直接下了药,然后告诉琼大家,你们绑了我的人,我来要来了。

  那琼大家被下了哑药,当即便口不能言,看着这突然冒出的平淡女子,直瞪圆了双目。

  未央便听到桑梓道,如果她还平安无事,你便还有活路,她若遭了什么不测,你们群花馆给她陪葬。

  未央很少听到桑梓用这样森冷的语气说话,不免对画上的女子有了十足的好奇。她想起从自己这走的妹妹和音顾,心下不禁有异。但当时显然不是该问的时候。那琼大家只犹豫了片刻,桑梓身法鬼魅,只闪到她身后,伸手蒙了她的双眼,然后低下头去在她耳边问,你猜,我拿开手后,你的眼睛还能看到东西吗?

  就连在一旁的未央都打了个冷战,忙对琼大家的手下喝道,还不带路。

  那琼大家已经被吓傻了,口不能言,眼不能观。她是被人搀着走的,身后还飘忽着那个可怕的女子,时不时地凑上来问双手要不要、双脚要不要之类的问题,恨得她几乎咬碎银牙,却不敢不从。

  她不知道未央从哪里弄来的人,真是有好手段,她倒要看看,这女子找得是谁。

  未央在门外也听到了晏栖桐的话,这第一印象着实有些惊艳。居然敢堂堂说教,完全不当自己是沦落在别人手里。而桑梓破门进去后,她也只来得及捕捉住一线下掠的绿影,那绿影瞬间就与桑梓重叠了。

  琼大家还在身边跺脚,未央便告诉她,是那个被吊在半空的女子,据说她脸上有疤对么。

  那琼大家便彻底呆了,大厅里冰凉的,她却一身都是汗。

  她的那些手下看到是她带进来的人,不明所以,一时都不敢上前,只眼睁睁地看着人被救下,被抱走,然后被问:

  “谁对她动过手?”

  琼大家没有开口,所有人不知何解。这个白衣女子立在大厅中央,神情冷淡,可被她直视之人都犹如坠入冷窖,从心底冒出寒气。不久便有一个男子被推了出来。

  他苦着脸狠狠地瞪了身后推他的同伴一眼,梗着脖子上前走了两步:“便是我,怎的?”

  桑梓一步一步走向他。她走得极慢,每一步都极累。她的膝盖在刚才接晏栖桐的时候受了点伤,纵使她再坚持,这会儿也支撑不住她了。于是她便索性坐了下去。好在这地面铺有厚厚的地毯,坐着不至于辛苦。她盘坐好后想抬下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很痛,想也是刚才造成的,于是手也不抬了,只用眼睛看他,道:“你过来。”

  那男子见她这样软弱,声音也是一迳的低沉了下去,就踏大步过来,为了配合她,还蹲下了身子问道:“怎的?”

  “你为何打她呢?”桑梓温和地问道,她暂时没力气用别的语气了。

  “这个么……”这男子想了想,一拍大腿,“谁叫她说我会丧子来着!”

  “丧子?”桑梓有些微的不解,偏着头露出点点迷惑。

  “是啊,她动不动就叫我‘丧子’,这不是找揍么?”

  未央有些不忍地撇开了头去。桑梓现在撤下了所有的冷硬,从寒冬变为了暖春。这瞬间便让人有了错觉,仿佛她很可亲,仿佛值得托付,值得信赖。

  但对他,肯定不是这样的。

  桑梓慢慢地想了想,方明白过来。她平静地看着这个男子,如同注视死人一般:“你怎知她是在叫你,而不是在叫我?”

  “我叫桑梓,桑树的桑,梓树的梓。”

  她缓缓地伸出一手,伸直曲着的那手的食指。她刚才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要没了,那是因为她得攒着,如果她有法术就好了,立杀全场,但她只是个普通人。

  但她又是个不太普通的人。

  她那食指的指盖黑如墨色,且愈见深重。

  而这男子突然发现自己不会动了,只眼睁睁地看着这根细瘦地手指伸向自己,最后定定地蝶落于他的额心。他的眉间立即留下浓稠的一点青色的墨汁,带有一点尾笔的,仿佛随时都要沿着他的眉心滴下墨来,会淌过鼻梁,流到口中,咽到身体里。

  这透着十足诡异的场面终于令有的人清醒了过来。有人奔了上来,连声叫道:“喂,你怎么啦,醒醒,醒醒!”

  那男子保持着蹲着的姿势,被人推翻在地,却已是手脚僵硬,曲着四肢,浑如一只肚皮朝天的癞蛤蟆。

  桑梓浑身也被汗浸透了,她扫了未央一眼,未央忙过来扶她。可她们当即被一群众怒的男人围住。

  “不准走!”

  桑梓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动,但很快有人摸了过来。

  未央在一旁道:“放我们走,我会叫她解你的毒。”

  场中的事琼大家已经由身边扶着她的人告之了,何况她也不是没听到那个女子自报姓名。

  桑梓?她就是桑梓?据说未央宫里姑娘们所有的药物都出自她之手,据说曾经皇宫里哪个娘娘不与她交好,据说的太多都是成为传说中的隐居了的人,何故要跑到她这一亩三分地来抢人、来伤她。

  她心中又惊又怒,但不敢发作,只得拼命地摆着手,让手下放她们过去。反正未央宫就在对面,这笔帐总是跑不掉的。

  桑梓在经过琼大家时,轻声道:“若不想眼底生疮、口中溃烂而死,就放这些人回家去吧。”

  她改变了主意,原本那些人不关自己的事,但既然晏栖桐被吊在那都要劝她们,那就做一次好人好了,反正是顺便的事。

  ☆、第二七章

  未央自然不会扶着人堂而皇之地从群花馆的正门离开。目前这里没有人阻挠她们也是因为忌惮着桑梓的手段。她从后门将桑梓带出去,被拐来的姑娘们便是从这里被送进来的。

  琼大家使了个身边人跟着她们,大气不敢出地贴在身后,这人又被未央的人挨着,如鱼串而出,都有十足的警惕,倒有几分好笑。

  桑梓道不要去她那里,未央能理解。她纵使与琼大家不同,做的也还是一样的生意。若是出了那家入这家,那人恐怕醒来又要昏死过去。素青城中她有几处院子,其中一处妹妹她们住过,因留了些东西,故一直有人收拾着,未央便将人暂时送到那里去了。

  桑梓再见到晏栖桐时她已经被安卧于床。据说双眉一直紧拢着就没有松散过,又总是不断地出汗,被褥都已经换过两床了。桑梓小口小口地抿着喝了些水,方缓过些劲来,靠在椅子里缓缓喘气,闭目给晏栖桐把脉。

  未央将人都遣了出去,方问她:“她是谁?”

  桑梓没有睁眼,只是下颌向床那边抬了抬:“对我很重要。”

  又是同一句话。她不肯说,未央也不再就此追问,凑近了前去仔细看那道疤痕,另道:“不像新伤,收得也差不多了,是你给医治的?”

  “嗯。”桑梓应道,收回了手。她略坐了这一会,不知哪里吹来一阵凉风,她抬眼看了看,这里的门窗都紧闭着,风从何处来。而刚才喝的那几口水明明就是温的,这会儿潜进了身体里像骤降了下去一般,令她忍不住哆嗦起来。

  桑梓猛地睁了眼,问未央:“今天什么日子?”

  未央想了想,脸色也变了,一惯四平八稳的声音里也有些急:“今天二十——你不是好些了么?”

  桑梓摆手,直坐起身来:“把我的东西都搬到这房里来,将这座院子里的人都撤出去。在我知会以前,绝不要让人来打扰我。群花馆那边你盯着点。”说罢,就泄了力猛地栽倒进坐椅里,头朝后仰着,筋疲力尽。

  未央看到她的双手无力地垂在椅边,指尖已经褪尽了墨色,可却在往下滴水。那水尚未落地就蒸腾掉了,只余丝丝凉气。未央只闻桑梓的病状,却从没亲眼看过,惊得忘了动弹,好似自己也被冻住了一般。

  “快走。”桑梓拍了下椅圈扶手,那里瞬间就留下一小片湿漉漉的水迹。

  未央更是不敢走了,叠声问:“你需要什么,你常用的药在哪里!”她怕桑梓身子本来就因病变差被掏空了许多,现在又是长途远到,还没有恢复过来。她如今应是最累不得,何况刚才还出手杀人。

  想来可叹,桑梓如今连一根手指的墨色都如此吃力了,她这哪是好转的迹象。

  桑梓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未央。与她的慌乱相比,桑梓要沉稳许多,一点也不像正面临生死关口。她的眼神很平柔,足以安抚人的那种:“我只要睡一觉就好了,无人打扰的好好的睡一觉。”

  未央又不敢迟疑了,如今也只有相信她,也许她确实只是睡一觉就好了。她转头去看床上的那人。那人虚弱至极,焉能承受桑梓发病时的寒凉。

  可桑梓却是笑了笑:“没有她我才麻烦。你放心,快走吧。”

  如此说来,桑梓反复说的那句“重要”是真的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也不是自己所猜想的那样,未央这才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桑梓静静地听着门外未央的安排,很快外面就没有声响了,而房中已经整个的起了寒意。

  桑梓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一步一衣,脱落在地。等爬到床上,她已经是浑身赤/裸了。别说现在外面是极热的暑天,就是入了冬,这时候对于她来说,穿不穿衣裳都没有多大区别。她体内那除不去的病根正争先恐后地将她的气血吞噬,一点一点结出冰霜来。

  脱尽衣裳的桑梓肌肤胜雪,却也是妖异的雪白。这会儿她已经感觉不到冷了,但是她知道这是不对的。

  这个月的十五已过,且甚至都还没有入夜,怎么会发作起来。更甚以往从没有这样近的反复过,她此刻也有些不好的预感。她一直将晏栖桐当作可以救她的人,却好像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被她本能的漠视掉了。若是那次除了晏栖桐之外有什么她没注意到的变化,所以才让她轻易地从冰天雪地里脱身出来,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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