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邻 作者:巫羽(上)【完结】(34)

2019-04-23  作者|标签:巫羽 种田文

  赵启谟心里欢喜,但在长辈面前不敢失礼,只是恭谨颔首。

  杨提举宅,在城东。

  赵启谟很喜欢跟随老赵,去拜访这位杨提举。杨提举家里的稀罕物品特别多,大至能当房住的海龟壳,小至如蛋卵的珍珠,这是猎奇的;就是那火浣布啊,祖母刺啊,也无所不有,这可就是稀世的宝贝。

  如果果贼儿看到,该多么高兴,他向来喜欢稀奇亮晶晶的东西。

  来闽地一年有余,赵启谟谈不上喜欢这个地方,但许多东西都新颖有趣,而从海商那边讲述出的故事,更是离奇曲折,以后回到京城,这些都是谈资。

  而毫无疑问,在京城纨绔面前,赵启谟不会谈起他和一位贫家子的比邻情谊。

  初八,搭乘官船,前往起坡龙窑,四周矮丘众多,村落四散,以为毫无特别之处。越往里边走,越觉不对,只是条不宽的山道,夹道众多贩卖枇杷的农人。

  “此地枇杷做枇杷蜜极佳,个大味甜。”

  杨提举从农人筐中挑选出许多,随从用篮子装上——连篮子都自备了,可见杨提举也是惯吃。枇杷拿走,身后有随从将钱付农人。

  走至山脚,过来几位抬竹轿的汉子,为首的认得杨提举,杨提举待人亲切,笑说:“再去喊顶竹轿来,我们这四人可坐不下。”

  除去杨提举外,还有赵提举,赵启谟,以及一位年轻后生,是杨提举的友人。

  “不必,我和启谟步行即可。”

  老赵从来觉得只有妇弱才需坐轿子,何况以人代畜,终究不妥。

  “虽说不劳民力,可老赵你也是迂腐,他们靠此营生,我等靠此便利,何乐不为。”

  杨提举大大咧咧坐上,在轿上招呼“走走走。”

  老赵上轿,那神情看着颇惶恐,也不知道是否畏高畏险。赵启谟坐上,新鲜好奇,四下张望。

  一群人缓缓登上山腰,翠林鸟鸣间,不觉有游春的乐趣。

  在山道上往下望,山路崎岖,也就在弯曲的山路间,赵启谟看到四五个人,这些人都是壮年,就其中有个半大的孩子,正是果贼儿。

  那夜说着不来便不来,谁稀罕。自从果贼儿果然便不再过来。

  赵启谟起先乐得安宁,而这安宁之下又有点怅然若失。

  有时站在窗口,看着李家屋顶发愣,两人谈笑的样子恍惚还在眼前。

  还有一年半,赵爹的任期满,按常规,赵爹会调回京城。

  赵启谟很清楚,闽地,只是客居,为期三年。

  这不会像离开京城那般,他和京城的伙伴们还会相聚。

  如果李果是位读书人,或许他们日后还能在京城相逢。

  可惜李果不是,也不可能走上仕途。

  爹所谓的云泥殊途,再真实不过。

  免得到时伤心,各不相干也好。

  此时唯一好奇的,是李果怎么会在这里。看他随同的那些壮年,都做脚力打扮,只有一位穿着长袍,似乎有些来头。

  李果在长宜街留家酒馆帮佣,时日比较长了,初春赵启谟还在城东见过他。

  不知道他随着什么人,到这起坡龙窑来。

  起坡龙窑,就位于山坡。

  四人下竹轿,杨提举在前,他友人刘通判在后。刘通判在旁跟赵氏父子讲述此龙窑是何人所有,建于何时。刘通判模样约莫二十五六,年轻有为,身板竹节劲拔,样貌俊雅。刘通判是吉州人,说得一口标准官话,这点远胜官话说得太糟糕,而被踢出京城,派到偏南地当官的杨提举。

  “龙窑都是依据山坡而建,利用它坡斜的地形,远远看着,像条卧龙。”

  赵启谟随刘通判所指,望去,果然看到一条“巨龙”绵延在山坡上,神龙见首不见尾。

  众人登上石道,往前行进,来到龙窑窑头前,只见四周开阔,早聚集数百人,人声嘈杂。

  这数百人中,有官员,有商人,有仆役,还有许多村民。

  赵启谟跟随刘通判,听刘通判讲解龙窑分为窑头,窑床及窑尾。

  “烧造时,从窑门中投柴,这便是窑门。”

  刘通判指着龙窑两侧的窑门,此时已出窑,但是窑身仍在往外窜热烟。

  “我们所见的,这是窑头,窑尾可在那云深不知处里。”

  刘通判仰望着往高处绵延的窑身,止步于此,似乎没打算上去。

  赵启谟心里十分好奇,独自往前行走,见前方众多窑工在忙碌,不时有烧好的瓷器抬出来。

  窑工浑身上下都是漆黑的,只有一双眼睛,一口牙齿还能辨认。他们用运输用具,从闷热的窑洞里拖出烧制好的瓷器,手脚并用在火窑内攀爬,又累又脏,没得停歇。看得赵启谟十分愕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怎知人世还有这样艰苦的事。

  “可是哪位大宅的小公子,别来这里,脏得很。”

  一位仆役打扮的男子,请走赵启谟,怕一身奢华的赵启谟沾染到碳灰。

  “这些人,可都是此地村民?”

  赵启谟用土话询问,他的土话不地道,不过见这位官家少爷会说土话,仆役露出惊诧之情。

  “都是呢,世世代代爬火窑,爹爬不动了,儿子继续,要吃饭呢,小公子。”

  仆役的样貌,不过三十岁左右的样貌,说话十足老态。

  赵启谟听后兴趣索然,想着这人言语多有不敬,他是贵家子弟,可他也懂得人世的疾苦啊。不想再上前,赵启谟往后走,在半坡上,他和李果迎面对上。

  赵启谟停下脚步,李果也停下来,李果身边的黑瘦少年问李果怎么了,李果说:“七哥,没事。”

  李果和那黑瘦少年离去,两人有说有笑,轻松惬意,看样子,像似这男子带李果过来看龙窑出窑。

  七哥?那人可就是合桥阿七?

  赵启谟没做多想,回到头窑所在的空地,见父亲和杨提举坐在一个竹棚子下喝茶。

  “小公子,回来啦,知寄刚去寻你。看来,他倒是丢了。”

  杨提举悠然喝茶,笑语。知寄,就是刘通判。

  赵启谟致歉,入座,一碗茶递到他面前。

  不愧是市舶提举,携带来的茶碗是兔毫盏。

  双手捧起茶碗,吹去茶沫,赵启谟缓缓饮用。

  “小公子真是龙章凤姿,越看越喜欢。可惜我无女儿,可惜可惜。”

  杨提举平素总和海商打交道,沾染了许多俗气,匪气,也是胡言乱语,这分明是说笑。他一个农家子后代,官一代,怎么攀得起赵家这样的皇胄。

  害老赵差点喷茶,可也被茶水呛到,一阵咳嗽。

  不会,刘通判过来,袖子脸上都是煤炭黑,明显钻过窑洞。

  众人看到他,狠狠取笑一番,刘通判也不介意,自顾自说着:“我就是好奇它的内部构造。”

  赵启谟喝下第二碗茶,思绪飘远。

  沿着“龙躯”往下行走的仆役们,吃力抬着瓷器,一队又一队,踏上通往山脚的石道。就在这无数仆役间,夹杂几个散人,李果在其间,那位叫阿七的少年也在。

  “七哥,哪担是你的?”

  “七哥,那我们搭船回去吗?”

  “七哥……”

  李果和那位少年,逐渐在眼前走远。

  曾经李果也总跟随在赵启谟身后喊着:启谟,启谟。

  那是在海港,在衙外街,赵启谟总是装作不认识他,最多回头颔首。

第23章 它没得罪你,你吃它做什么

  夏日,李果上屋顶更换遮挡的木板,他一眼就发现赵启谟寝室那扇紧闭的窗户大开着。很久没上屋顶,也久没有过逾墙行径,和赵启谟也很久不往来。

  想着他傲慢不理人的样子——在起坡龙窑遇到,也是不理不睬,李果不免生气。

  过去这么久,还是有些气恼,自己明明没得罪过他,突然就不当朋友了。

  不当就不当,谁稀罕呢。

  用绳子将新木板沿屋檐吊上来,李果用力拽着,搬到屋顶。他一个人,也没有帮手,自己能搞定。

  把新木板盖住屋顶入口,李果想顺着桓墙滑下落地。

  他从屋顶跳上桓墙,不禁朝赵启谟的窗户张望,知道寝室里确实无人。

  他不在呢?

  有点失落。

  随即,窗上的一簇青葱引起李果的注意,那是一盆芦荟,长势良好,正在舒坦晒着太阳。

  这是李果当初送赵启谟的芦荟,长大许多,芦荟叶抽长,肥胖,饱满。

  哼,这是我送的芦荟,他还养着干么。

  行动快于思考,等李果回过神,他已经攀爬上静公宅屋檐,站在西厢窗前。

  不加思索,拿起窗上那盆芦荟,转身即走。

  李果拿人东西,并没打算藏起来,他大大方方搁放在自家屋顶上,离那西厢窗户远远的。

  本地居民,芦荟大多养在屋顶,不用浇水,有雨水,也不怕旱死。

  拿来这盆芦荟后,李果没做多想,沿着桓墙滑落。

  两天后,李果去海边找阿聪,顺便抓小螃蟹,用破网捞小虾。回到家,李果爬上屋顶,掀开木板,将小螃蟹晾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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