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邻 作者:巫羽(下)【完结】(97)

2019-04-22  作者|标签:巫羽 种田文

  午后的雪无声无息地下,将院中仿佛石像般的赵启谟铺盖成了一尊冰雕。赵启世想着,弟弟但凡犯错,都会认错,可他明明知道这是错,却悄无声息地在恳求。

  他堂堂一个昔时的洪州通判,即将赴任的南剑州知州,就这么跪在自家院中,一跪就是一个多时辰。

  “我劝你早些回去,今日之事,是我家事。”

  赵启世对李果相劝。

  李果的头发眉毛结了冰凌,他一个南人,受不住此地冬日的大雪,冷得浑身战抖。

  “若是不肯原谅他,那也该劝他起身。”

  李果透过灯火,能看到跪在院中的赵启谟。启谟一身的冰雪,他看得心都欲碎,然而无论是悲愤或则痛哭都无济于事。

  “你要真为他好,便回刺桐去,它日勿再纠缠于他。”

  无论启谟的决心有多大,只要这人放手,这份孽情会随着时光而消散。

  读书时,赵启世也遇见过类似的一两人,闹出风波后,遭家人强拆,不也各自过着生活。虽然这生活,难免抑郁寡欢。

  “我为和启谟厮守,托身鲸波,往返海外,几乎葬身于鱼腹。”

  这两年,李果遭遇了多少惊险,他并非是在以命搏钱,他所搏的不过是一个守候。

  “我便是要纠缠他一生,与他白头偕老。”

  李果抬手,注视着手指上佩戴的一枚戒指。

  “咄咄怪事。”

  赵启世摇头,李果这些挑衅的话语,并不让他恼怒,相反,他竟萌生几分同情。

  眼前这人极其富有,样貌上等,年纪轻轻,却要为一份孽情,奋不顾身。

  不想再和李果交谈,赵启世觉得多谈无益,他背过身,抱胸站在院中。他不能让李果出现在厅堂前,以免再激怒母亲。

  天色黑暗,堂上灯火通明,院中那跪地的身影,毅然,决绝。

  赵启世想,若不是父母过于宠溺,三年前考得探花郎,便该逼迫他成亲。只是他若真的只喜欢男子,对那新娘子便颇为愧欠了。

  “我与启谟若有心隐瞒,能瞒上许多年。启谟说不舍亲情,不愿抛家弃双亲,我今日是和他来请罪。”

  李果浑身冰寒,他的手指和唇皆被冻成灰紫色,说话时,话语哆嗦。

  “你们即是不原谅他,那我与他离开便是。”

  李果心疼极了,那偌大院子里,北风呼啸,赵启谟孤零零一人跪在地上。

  赵启世张臂一拦,神色凌然,将李果拦住。

  “他这般要冻坏了,你放我过去。”

  说时,李果脸上划落两道泪水,莹莹发光。

  “你此时若过去,便就功亏一篑。”

  赵启世的声音冷静,他的话似有所指。陪伴这两人在寒风冰雪中站立多时,启世心境有着很大的转变。或许是李果的话语说服了他,或者是弟弟那副甘愿受罚、无怨无悔的模样令他恻隐。

  不知不觉,他的情感倾向这两人。

  以启谟的聪明,他的人生本该一帆风顺,不该有今日的局面。但赵启世知道,不用再多久,他知道他父母心中不忍,尤其母亲对这位弟弟自幼溺爱,就是再恼怒,也终究有着深厚的母子情。

  果然,不会,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屋中走出,她手里拿着一件风袍,她将风袍披在赵启谟肩上,又跟他说了什么,只是赵启谟仍是纹风不动。

  “还不起身,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堂内传出声响,是老赵的声音,他声音威严。

  赵启谟拒绝仆人的搀扶,长时间跪地使得他双膝麻痹,他双手撑地,摇晃高大的身子,缓缓起身。

  仆人不敢靠近,只能看着赵启谟迈出似铅重的双脚,慢吞吞朝院门这边走来。李果激动想上前,赵启世仍拦着不放。

  “哥,让他进来烤火,他那边不下雪。”

  李果所站的位置昏暗,赵启谟看不到李果已经快冻成冰人,但也知道他在月院中陪自己这么久,必然冷得不好受。

  赵启世身子侧开,放李果过去。李果上前搀住赵启谟,两人相依相扶,朝启谟秦寝居走去。赵启世跟在后头,他打量赵启谟和李果披戴一身的冰雪,连忙对仆人说:

  “快去端火盆,将二郎屋中烤暖。”

  屋内三盆炭火,房间烤得暖和和。

  “瑟瑟,拿我的袄衣和风袍给南橘更换。”

  “好。”

  李果帮赵启谟脱下湿冷的衣物,五层衣服,层层湿透,冰寒彻骨。

  “我自己来,你快去烤火。”

  赵启谟拉开李果的手,他成为一个大冰人,李果何尝不是,况且李果本来就畏冷。

  赵启谟一身湿衣服脱去,更换一件干燥整洁的衫子,他体质好,在暖房中,体温逐渐回升。再去看李果,见他不停地打喷嚏,缩在火盆旁。

  瑟瑟已拿来干净的衣服给李果,她帮李果更衣。李果说不必,自己将衣服更换。换的是赵启谟的袄衣和风袍,又宽又大。

  “即已更换好衣服,请回去。”

  赵启世出现在屋中,对李果仍是下逐客令。

  “他今晚住这里。”

  赵启谟将李果护在身后,他对兄长将李果拦在院中的角落,任由他风吹雪冻,颇有怨言。

  万般过错皆由他,和李果无关。

  火盆旁的李果,浑身战抖。

  见李果这幅模样,赵启世心里也有点小内疚,想着既然已让他进来,也无可奈何。一时心软,一会若是娘过来探看,看到这位李南橘,还不知道要如何发火呢。

  瑟瑟拿来被子,将李果裹住。

  在洪州最后一年,李果常来居住,由此连瑟瑟也和他相熟。他这人待人温和,人缘很好。

  “手指我看看?”

  赵启谟执起李果的手,李果手指头还是紫色,血液尚未正常流通。

  “捂一下就好。”

  李果把手指缩回,捂在暖和的衣襟里。

  “冻伤了,你别抓挠它。”

  “启谟,你的手也伸出来。”

  李果拉起赵启谟的双手,放平打量,启谟双手的情况不比李果好、到哪去,同样冻得发紫。李果想也没想,将赵启谟的双手拉来,裹入自己的衣襟中。

  赵启世别过脸,转身走了。

  赵启谟拉出手来,他抑制住去拥抱李果的冲动,四目对视,无尽言语都在其中。

  “膝盖。”

  李果低下头,他去拉扯赵启谟袍摆,赵启谟拦住,只是两字:“无碍。”

  赵启谟更衣时,背对着李果,所以李果并不知道他膝盖上是否有伤。然而,跪地那么久,怎么可能不把膝盖磕伤。

  赵启世离开不久,便有侍女端来食物,说是启谟嫂子给的。赵启谟知道是兄长的意思,兄长的性情最肖似父亲,只是他们立场不同,一位是兄,一位是父。

  吃下温热的食物,李果的身体才暖和起来,李果不敢多留,跟赵启谟辞行。

  隆冬大雪,天寒地冻的夜晚,这偌大的宅院,只要有启谟的地方,便有他果子的容身之所。

  “就在此住一夜。”

  赵启谟知道今晚不会平静,但他不忍让李果又出去挨一番冻。

  仆人在桌前收拾碗盘,抬头正见阿息过来,阿息行礼,对赵二郎说:“夫人请李员外过去。”

  李果慌忙起身,整理衣物。赵启谟手一拦,沉静说:“我随你去。”

  阿息面无表情说:“夫人说只请李员外,不许二郎前去。”

  李果握了下赵启谟的手,示意无妨,他在赵启谟担虑的注视下,跟随侍女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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