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作者:常叁思(下)【完结】(30)

2019-04-19  作者|标签:常叁思 强强 三教九流 布衣生活

  临时左右无事,他就跟着知辛去了库房,那人在箱柜之间抓找的时候,他就靠在药案上提着小黄铜称,等着知辛将抓出来的药材搁在称盘上过重。

  知辛想着刚审出一个主谋,主审官应该会很忙才对,就委婉地提醒李意阑,要是有事尽管开溜,这里他一个人完全可以。

  李意阑却少见地不肯勤于政务了,说是脑子有点乱,需要清净一会儿,请知辛大师大发慈悲,不要赶他。知辛看他的兴致确实不高,也就随他去了。

  等两人抓好了方子出来,赶去扶江的张潮和吴金也回来了,两人拘着三个带轻镣的男人,连拉带拽地冲进了衙门,效率快得让人吃惊。

  江秋萍本来在牢房门口踱来踱去,等着刘芸Cao醒来问话,那句昏迷前的“是我”简直吊尽了他的好奇心,要是扇贩子今晚都不醒,他很有可能压根睡不着觉。

  他正暗自焦灼,再又一轮的转身里看见张潮直接愣了,小跑过去说:“你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飞也没有这么快吧?”

  张潮将那三个兵勇推了一把,用眼神交给吴金往前带,自己慢下来跟江秋萍解释:“运气好,我们去扶江衙门送公文,正赶上都作院运着箭弩去府库交公,直接在城中的演武场铐的人,少了来去都作院的那一百里路,才能赶在这个时辰回来。”

  江秋萍将右手的手背往左手心里一砸,畅快地说:“哼!双喜临门,真是天助我等,走,我去喊大人来开审。”

  张潮挑起眉毛,被他感染地跟着笑了起来:“哪来的另外一喜?”

  江秋萍连忙向他转达起扇贩子的交代来,在听到对方刘芸Cao的时候张潮结实地愣了一下,江秋萍觉得他这反应有点古怪,连忙说:“怎么,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我见过排云弓,”张潮沉沉地说,“听我爹说,刘芸Cao是排云弓的铸造者之一。”

  江秋萍没有上过战场,但是大名鼎鼎的排云弓他多少有些耳闻,据说这弓的弓身上有活机窍,一弩能够同时发出三箭,三箭分别都能命中一个人,使得弓箭手能够以一当三,极大的提高作战力。

  而造得出排云弓的人,做个小玩意儿似的石像生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第69章 八千两

  酉时三刻,饶临大堂。

  照例是江秋萍坐在公案后面,李意阑在经承的位置偷懒。

  他手里还捏着一小把去壳核桃,是离开库房的时候忽然咳嗽,知辛从药柜里给他抓的,说是细嚼慢咽能让嗓子舒服一点,可惜他走得太快,到了公堂才嚼了两瓣,剩下的只好掩在了手里。

  他们来了大半个月,衙役办事的速度明显被逼快了不少,列队、提人、师爷就位,很快就到了开堂的时候。

  都作院的那名营官跪在一边,石坊的管事畏缩地站在另一边,因为害怕,垂头弓背地不敢看他婆娘的远亲一眼。

  江秋萍拍了一下惊堂木,让那三人报上名来,地方上的兵勇本来跋扈,可因为在扶江被捕的时候被吴金好一顿揍,这会儿便就老实了不少,中规中矩地报上了大名。

  江秋萍开门见山,直接让衙役将慈石和从坊主家中搜出来的赃银抬到了堂前,然后问那名营官:“益求石匠坊的掌柜说,这些慈石是你在九月初的一天,花了一千两雪花银,请他从都作院偷偷运走的,是这样吗?”

  敢干坏事的人自然都有几分蔫胆,营官没这么容易招认,立刻矢口否认,说这些说辞他一概不知,都是他这亲戚在胡编乱造。

  那坊主一听他翻脸不认人,当即就急了,将他一介Cao民是怎么进的都作院,见过哪些景象,又是怎样在扶江城门口为了躲避排查,给守城官塞了几多银两的事愤愤不平地讲了出来。

  对于都作院的内部格局他说的有鼻子有眼,而且牵扯进来的人物都可以随时查证,营官的反驳越见没有说服力。

  江秋萍危言耸听了几句,又叫人毫不留情地打了几板子。那营官不是铜皮铁骨,屁股上的r_ou_还没烂口就松了,求饶着说他这就招。

  他说是,银子和慈石都是他给的。

  江秋萍步步紧逼:“你的家境和例银我很清楚,我想问你,你是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营官闭着眼睛,满脸都是穷途末路的丧气:“王都统给的,让我去办这件事,将这批慈石送到饶临去,哪里都可以,但是不能走漏了风声。”

  江秋萍冷笑道;“为什么非要运到饶临去?按照你告石坊主的说辞,如果只是慈石有盈余,大可以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深埋了,这样一千两还能落进自己的腰包,岂不是更好?”

  营官苦笑道:“回大人,哪有什么盈余?编的谎话而已。慈石是弩坊中用来提纯铁矿的原石,扶江因为有土司城,所以每年需要造贡的箭簇比其他的都作院要多得多,常常只有不够的份,哪还有多的。”

  江秋萍愣道:“那你们为什么要编造盈余的说法?”

  营官叹了口气,软弱地说:“上头叫我这么做,我哪敢问那么多啊,赶紧照做就是了。”

  江秋萍朝前坐了一些,感兴趣地问道:“哪个上头?是给你银子的王都统吗?”

  营官点了点头,江秋萍问他点头是什么意思,他就只好说是,师爷赶紧记下了证词,江秋萍这才打住问话,朝堂下的衙役招手道:“把人带上来。”

  王都统本来就被押在公堂外面,营官说的话一句都没落下,他被人推拘进来跪下,立刻含恨地瞥了自己的部下一眼。

  江秋萍看他那权势没二两但却很猖狂的样子就不顺眼,重重地擂着惊堂木喝道:“王都统是吧?你再瞪他,我就当你是在恐吓人证,先给你二十大板。”

  王都统梗了下脖子,像是要反驳,但张嘴之后又闭上了,连同那口气也咽下了似的粗着嗓子说:“是,下官知错了。”

  江秋萍问他营官说的属不属实,他说是,江秋萍又问他:“那银子是谁给你的?什么时候在哪里?给了多少又有没有旁人在场?这些逐条都得讲清楚。”

  王都统顿了半晌才说:“……是京中弩坊署的郑监作给的。督查箭造的巡抚六月份从京城出发,走到扶江的时候正好是九月二十二,然后在扶江停留了四天。”

  “他们临走之前,也就是二十五日那天夜里,郑监作独自到我营中来,提起我一个在弩坊署考公室当差的兄弟,说是我兄弟知道他要路过扶江,托他给我捎了份礼物。”

  “我一听高兴坏了,赶紧留他在家里吃饭喝酒,后来有点喝高了,他就催我打开礼盒看看。我也好奇我兄弟给我准备了什么厚礼,只是当着他的面没好意思,一听他都这么说了,就将那小礼盒拿出来打开了,谁想得到里面装的是……是一沓一千两的银票。”

  最后那句忽然勾起了李意阑脑中的一点记忆,他眯着眼睛想了想,瞬间意识到了一个有可能有关联的问题,不过堂下那位都统还在讲,他就暂时没有打断,专注地往下听去。

  王都统说:“除了饷银,我何曾见过那么多钱啊,而且我那兄弟也是个穷差事,我知道他不可能有这么钱。”

  “我觉得不对劲,不敢收,要给他退回去,谁知道他却当场变了脸色,不接那个几千两的盒子,只是脸色不好看地对我说,这银子我收了也就是悄悄的,没有人会知道。可我要是不收,他有的是法子让我人赃并获,偷军器监的奉公饷是什么罪过,他让我好好想一想。”

  “我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他这是一早就在设计我,让我收他的银子肯定是有后话。可我有什么办法呢?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一句话就能让我下大狱,我拼死拼活才爬到都统的位子,我……我怎么甘心?怎么愿意啊?”

  李意阑见他无奈又委屈地望着江秋萍,声声质问剖心泣血,好像那时真是无路可走了一样。

  可实际上很多时候,李意阑愿意承认世事原本就是如此。

  一个人大半生的打拼和成就,到头来却被旁人轻而易举的一句话给夺得一无所有,当中的憎恨和挣扎是未曾经历的人永远无法体会的艰难,天道不公、权势逼人,他的确不容易,可这世上又哪有一个人是容易的?

  知辛地位尊贵,须得断欲忘情。大哥长才早逝,嫂子重情守寡。寄声率真却终身甩不掉江湖恩怨。江秋萍有才施展不开,吴金豁达却遭人陷害……还有其他许多的人,包括李意阑自己在内,毕生的得失归整在一起,盈亏相抵到最后应该都是一场空无。

  各有各苦乐和得失,所以苍天律法在上,错了就是错了,原因不足以使人原谅。

  江秋萍x_ing格激愤,听他念了半天难也不为所动,只是凉薄地反问道:“不甘心、没办法,所以就决定心安理得地助纣为虐?我现在告诉你,这慈石害了一个人的x_ing命,你是不是仍然觉得与你无干,要将过错全都推到那姓郑的身上去?”

  王都统震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些许怀疑和不愿相信,他当初接下那个任务的时候,一个是屈服一个被安抚了,本以为运走就算完事,谁曾想那才是真正开始。

  他心里有愧,但又不愿意认罪,故而避开江秋萍的眼睛造出了一阵沉默。

  对上这样的人有时比恶棍还让人来气,说他坏吧不够格,说他不坏吧又行不端坐不正,江秋萍没耐心等他反省,不耐烦地催道:“我就知道你不敢认,此事只有公断,旁的不说了,你接着交代你没办法之后,都按照他的吩咐,做了些什么?”

  王都统:“他、他什么也没吩咐,只是把银子往我一给,让我自己去想办法,唯一的要求就是这事儿必须做的滴水不漏,不能被人查到。”

  江秋萍:“所以你就想了个法子,把营官和他的亲戚拉下了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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