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完结】(81)

2019-04-18  作者|标签:乾凌踏月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他抬脚便踹,却顿在了半空中,半晌,贼眉鼠眼滴溜溜一转,露出一个j-ian诈的笑,“乃一仙子般的人儿是也!”

  说罢,抱起布包喜形于色地消失了。

  台上桃花梅花绘于屏风之上,灯影摇曳间千变万化,十几载春秋如同书页一般翩然翻过,屏风之后,一个窈窕身影现于其上,扎着头巾的女子翩然而至,她抱着一只木盆似乎要浣洗衣裳,一缕额发自她脸侧垂下,风拂过,隐约可见倾国之色。

  女子轻轻放下木盆,刚拎出一件衣服便被一脚踹倒。

  小厮已化成老人模样,沾上了白胡子,恶狠狠骂道,“贱奴无用,不死何矣?”

  明知是戏,宋雪桥心下却有些不忍。

  女子被踹的嘤嘤而泣,幕帘再次拉开,其后竟是一间喜堂,红烛花泪,方才的女子绛紫嫁衣端坐其中,面上却毫无喜色,众人拥着喝醉的新郎而来,竟是那开头的红发将军,媒婆唱道,“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结良缘!”

  再转眼已是一间别院,院中仅一人一磨,女子面上抹白,腰腹勒紧作纤纤之态,多了几分病容,期期艾艾唱道,“初为奴下奴,今朝后府客,本为Cao芥生,无舍亦无得。”

  宋雪桥捏紧了杯子,易风谣轻轻打了个呵欠,她并不知晓贪欢楼一事,不过是听命于花邀酒,如今看宋雪桥这副模样,倒是比看戏有意思得多。

  墙内忽地跃进一个身影,黑色劲装面带铁皮,他似是受了伤,跌跌撞撞栽入别院,女子大惊,踮着脚过去,似乎在打量,又似乎在犹豫,绕了几圈,还是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进了屋内。

  筝笛和鸣出一曲柔肠百结,妇人转眼便抱了一只布包出现,悠悠唱道,“庭前梨杏碎满枝,浅云抱月语欲迟,待君事毕归来日,携妻牵子长相知。”

  屏风被人撤下,鼓声一响,又到了一日清晨,别院纸糊的大门遭人踹开,琵琶拨弦迅猛急切,伴着红发将军怒发冲冠,吼道,“贱人受死!”

  长戟直捣妇人心窝,妇人哭号着想逃,不过一瞬就已经被死死钉在了地上。

  而一个老妪自屋后探头而出,抱着那只布包鬼鬼祟祟离去。

  宋雪桥额上冷汗已然s-hi透,景是假景,可二十年前裴无念的母亲,遭到的竟是这样的人间地狱,屏风绘梅,台上不过瞬间,台下那几十年她又是如何熬过,还有那个黑衣人……

  他还未来得及体会其中其他深意,台上铜锣再次乍响。

  黑衣人归来,别院已空无一人,他在园中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嘶吼,自袖中取出细长一物。

  宋雪桥赫然睁大双眼,那是一根细长的竹管,是燕山道人杀人于无形的独门暗器墨冰针。

  台上黑衣人已经扯下自己的修罗铁面,那下面分明是一颗光头。

  “是谁……”宋雪桥喃喃,他突然有了一个猜测,可这个猜测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是真的,甚至比燕山道人就是阮宴更让他心惊胆寒。

  他从不怕什么燕山道人什么隐谷谷主,冲他来的,见招拆招便是,可若是冲着裴无念来的......

  宋雪桥声音倏忽一沉,“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易风谣有些古怪的看向他,不过一瞬间,她看到了宋雪桥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她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一向温文尔雅的宋公子居然会想杀了一群胡人戏子,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只是谷主请来的戏子,他们什么也不知道,谷主如何说他们便如何演。”易风谣老老实实道。

  宋雪桥面上再无半点笑意,台上的贺府已然血流成河,连同那位贺将军也面色发黑,倒在地上。

  他冷冷地看着一切,“花邀酒在哪儿?”

  易风谣摇摇头,“他只以叶子传信,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台上贺将军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携一众戏子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易风谣丢过银票,他们便千恩万谢的接了。

  “他还让我告诉你,这群人是胡人,唱的东西其实他们也一知半解,不过他们马上就要回波斯了。”易风谣道,“不过他更想问你,要不要将这出戏在明日婚典上演出来?”

  话音将落,云山已然横上易风谣的脖子。

  “带我去找他。”

  易风谣巍然不动,心中却惊涛骇浪,不过一出没头没尾的戏,却将堂堂宋二庄主逼成了这副样子。

  “就算你在这里杀了我,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宋雪桥眯起眼,“你是笃定我不敢杀你?”

  易风谣抖抖自己的裙子将雪白的脖颈抵上云山,淡淡道,“谷主说了,这出戏演不演,全看宋庄主,你若不愿,今夜之事自然无人知晓。”

  戏班众人见台下剑拔弩张,全部跪下念叨着听不懂的话瑟瑟发抖。

  宋雪桥“哗”地一声收剑入鞘,他抬眼看了眼远处的拢烟阁,威胁道,“告诉花邀酒,若他敢将这出戏放出来,就别怪我掀了他的隐谷。”

  易风谣抿了一口茶并未再说话。

  裹着夜露回到拢烟阁已是子夜。

  寒风瑟瑟,宋雪桥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s-hi,他站在红叶池旁整了整头发,尽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才缓步走进屋中。

  兰斋熏着暖香,夜风拂动竹帘,裴无念还未休息,他正端坐案前,一身周正的月白长袍,正低头写着什么。

  宋雪桥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走到他身边。

  灯下是一支扇子,沉香木镂银,扇尾坠着一块玉色琉璃,扇面上是层层叠叠的山水,远山薄雾间,一座精巧的楼阁与满山红叶交相辉映。

  宋雪桥并未打扰他,在他身侧坐下,撑着脑袋看那只纤长却有力的手握着毛笔,一笔一划如同习字幼童般认真,半张侧脸笼在淡淡的烟气中,柔美又不失英气,偏生这样一个人像得了老天爷宠爱一般,事事都比旁人强。

  张仲逑也曾自卖自夸过,“所有人都道有才可贵,有貌可贵,有品更可贵,可我这徒弟品貌才皆数一数二,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这句话宋雪桥从前深信不疑,如今更是深信不疑,裴无念就是一块完美的玉璧,待娶了陆林林,张仲逑退隐,他在武林中便是万人之上,人人艳羡,可如果这块玉璧有一个缺口……

  宋雪桥突然从背后轻轻环住他,喃喃道,“我不想查了。”

  裴无念并未问为什么,只道,“好。”

  宋雪桥仍旧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师兄我们私奔吧,由他的武当掌门玲珑庄主还有燕山道人,谁爱折腾谁折腾去……等我姐姐回来,紫琅咱就不呆了,要么去洛阳卖画……或者出海去波斯也行,再不济就去长安隐姓埋名,开家饭馆,总之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好不好?”

  虽习惯了他语不惊人死不休,裴无念还是笔下一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他还是温和的笑了,“好,什么时候?”

  宋雪桥望着那副绘着逍遥谷的扇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妈也快结束了。。。动机终于给你们啦!

第77章 第 77 章

  裴无念轻轻拿起那把折扇,上面笔墨不消片刻便被夜风吹干,借着暖色的烛火能将画中一Cao一木都看得分外明朗。

  扇柄之上藏着一行清隽的颜书。

  “去日望之,今时念之,余年思之。”宋雪桥轻声念道。

  裴无念低头将扇子别到他腰侧,晃动的烛火下看不出表情,“比不得从前那把乌金扇来的珍贵,但你用惯了扇子还是先带着,等来日再给你买一把好的。”

  宋雪桥抚着那行字,勉强笑道,“不用,就这个,这个很好,天底下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原来并非那日洛阳酒醉的一时兴起,原来从二人在逍遥谷针锋相对时开始,便已去日望之了。

  “你若不想查,那就不查。”裴无念轻声道,“原想印水山庄事发突然,陆林林无人照拂恐怕会有杀身之祸,如今陆展沐已经大好,待我明日上山去说明缘由,我们就离开。”

  宋雪桥想不到他这样容易就答应了,苦笑道,“你就不怕到时候名声和我一起臭遍江湖?”

  裴无念自然摇头,“不怕。”

  宋雪桥起身看向兰斋外飘摇的枫树,皱眉道,“那你就不怕背后那人卷土重来,再杀掉几个。”

  裴无念环住他,低声道,“在洛阳我就与你说过,我不是圣人,怎么都不可能互得天下周全,所以等我们离开之后,再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过问。”

  宋雪桥抚了抚他散在肩侧的长发,突然“扑哧”一笑,“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你何必先将事情说得这样严重。”

  “那好,等你明天和张老头摊了牌,我们就走。”他耸耸肩突然退后三步挣离他的怀抱,往楼上走去,边走边笑道,“那明日婚典我便不去了,我先去郢阳城把车马置办一下。”

  身后裴无念声音似隔了一层纱,听不出情绪,他道,“好。”

  宋雪桥握紧那把扇子,将门阖上,皱眉闭上了眼睛,事到如今,他们还能不能全身而退?他原先有一百种揪出幕后黑手为自己洗清罪名,还武林太平的方法,可现在他却不想用了。

  兰斋内月色如水,一盏烛灯已经燃尽。

  裴无念仍坐在案前,他细细打量着这里的一Cao一木,竹帘外的那棵老枫树叶子已成深红,红叶池的水将那些摇摇晃晃的叶子带至山下,岸边的松石上,有宋雪桥幼时刻下的猫狗花Cao,树杈上还挂着幼时蒙眼刺红叶的布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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