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见江心秋月白+番外 作者:说书人【完结】(32)

2019-04-18  作者|标签:说书人

  “不要就不要,耳朵红什么。”阮灵奚伸手要去掐他耳尖,被他轻松抬手捏住爪子。阮灵奚只得收回手,揉着腕子道:“你们这些习武之人就是这点不好。”想占点便宜很难,比如那谁。

  秋月白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外面的动静,他拍了拍阮灵奚的手示意他出去看看。阮灵奚会意,推门出去,片刻后才回来,手上拿着一方锦笺。

  “呐,给你的。”阮灵奚要递给他,又想到他看不见,便问道:“我帮你看看?”秋月白点了点头。阮灵奚打开锦笺,迟疑一瞬,才轻声道:“你徒弟写的。”

  秋月白伸手捏住信笺一角,纸上似乎还染着淡淡暖意,落笔只有四字:去留随卿。

  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青瓦飞檐,楼门紧闭,这是断天门总坛下最高的一处角楼。楼中空荡荡,待上过七层梯,方能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陶器碎裂的动静。

  凌霄伏在桌案上,长发未束,披落背后,乱遮眉眼,身上一件玄色长袍揉的皱巴巴。桌上、地上皆是酒坛,未启封的、已经空了的、碎裂成八瓣的、横七竖八,杂乱无章。他伸手捞过一只酒坛,将酒尽数倾倒进嘴里,烈酒沿着下巴流过脖颈,浸s-hi松垮的衣领。

  “啪”的一声,酒坛再次碎裂在地,凌霄低声闷咳着,顺手又拍开一坛酒,正要捧起腕上忽然一沉。清瘦的指骨包裹着一层苍白又单薄的皮,却是纤长又好看,指尖带着一点点凉意。

  “酗酒伤身。”是一道熟悉的声音,略有喑哑,却也温和。

  凌霄怔怔抬头,窗外夕阳斜,落了一抹残红于来人身上,眉目便镀了一层浅金,霞明玉映也是美不可言。

  秋月白将酒坛拨开,抬手解了身上斗篷,拉过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指尖轻叩扶手,道:“怎么?也不说话。”

  “师……师父?”凌霄本以为自己不过是醉酒,谁知秋月白竟真是亲自来了,他猛地起身,带翻两三个酒坛,跌跌撞撞上前两步,踟蹰着伸出手去,就在快要触到对方脸颊时又堪堪停住。半晌,他方收回手来无措地搓着衣角,屈膝跪了下去。

  秋月白未说什么,他既愿意便让他跪着。

  “师父该在房里好好休息,外面风大,当心受凉。”凌霄垂头道。

  秋月白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份薄册子扔到凌霄面前:“给孩子拟的名字,你选一选。”

  凌霄苦笑着将薄册捡起来递给秋月白:“由师父定下就是。”

  “本想取一‘惜’字,进而想到双星良夜谓之七夕,‘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于是拟了‘七惜’与‘兰夜’做双生子名字,你看如何?”秋月白当真是认真的与凌霄商量着。

  “七惜,兰夜……”凌霄低声将两个名字细细在唇间念了几遍,眼底浮起几分暖意,轻轻颔首道:“好……师父喜欢就好。”

  秋月白点了点头,眉心微蹙,叹息道:“小的那个出生后身子一直不太好,多亏绵绵悉心照顾着,只是仍有些不足之症,让人忧心。”

  “怎么会这样?”凌霄猛地抬起头,急声道:“我去命人寻医,多找些名医回来看看。”秋月白摇了摇头道:“是怨我,当初孩子在肚子里待久了,天生的孱弱,只能仔细养着。”

  凌霄眼尾泛红,膝行几步到秋月白面前,揪着衣摆阖眸淌下泪来:“倘若不是我……师父,我错了。”他一念之差由爱生妒,满腹疑心却险些害了这世上至亲至爱之人,心里也是悔极。

  “去留由我?”秋月白轻笑一声:“你可想好了?”

  凌霄眼睫轻颤,许久,他听到自己努力压制着颤抖的声音,道:“是。”

  微凉的指尖抚过凌霄眼尾,秋月白看着指尖上细碎的泪珠,轻声道:“我自随阮灵奚离去,你我就此相忘于江湖。一别如斯,勿来书信,勿寄暖衣,勿复相见,待我百年之后,无需来祭,黄泉陌路,亦不同行。”

  每说一个字凌霄脸色便惨白一分,待听完,整个人已是跪不住,摇摇晃晃勉力撑着方才没有倒下。

  秋月白再度叹了口气,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想好了?”

  割舍之痛犹如灭顶,凌霄以手遮目,泪如雨下:“倘若这是师父所决定的,我愿毕生相候……”他曾想将挚爱囚困于掌心间,却险些痛失所爱,若是如此倒不如就此放手,至少能全所爱顺遂无忧。

  有掌心轻轻落在凌霄头顶,带着些许宠溺的意味,秋月白轻笑道:“可惜啊,我还舍不得。舍不得跟你相忘于江湖,寥寥书信难寄相思,冬衣夏衫想亲自为你穿,哪怕百年之后,我亦不愿独行。去留在我,便在我。”

  泪坠于睫,凌霄仰起头,秋月白俯身将吻落在他眉心。最后一抹斜阳归去,天地间黯然一片,唯有眉心温度犹暖,直抵心扉。

  “师父。”凌霄伏在秋月白膝头,小声道:“我想和你拜天地。”

  许久,他于夜幕里听见一声应允。

  “好啊。”

  刹那间天地光华无限。

第三十二章 尾声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秋月白当初应了凌霄同他成一场婚事,待身子大好之后,此事便被提上了日程。以凌霄如今的江湖地位,便是广发请帖也使得,只是一来断天门毕竟是邪教前身恐惹是非,二来两人皆非喜欢热闹的人,于是定下了将婚事从简而办。

  若按秋月白的意思,供上父母牌位,买上几坛美酒,裁上两身喜服,邀阮灵奚和萧洄做个证婚人,此事便妥了。凌霄却显得认真得多,亲自甄选了聘礼堆了满屋子。

  “这是什么?”秋月白小指勾着彩色的丝线问道。

  阮灵奚在一旁磕着果子,含糊道:“长命缕呗,还有旁边那是一对合欢铃、香Cao囊、鸳鸯佩、并蒂莲……”

  秋月白哭笑不得,小心翼翼将东西整理好,道:“他人又去哪了,成天瞧不见影儿。”

  阮灵奚咽下嘴里的果子,道:“刚刚出门碰见他,说是要亲自挑选喜服的缎子,这会儿八成已经跟人商量上样式了。”

  “这般麻烦么,直接请人来量尺寸不就成了。”秋月白脑壳痛。

  “有你徒弟在,你还用得着量么?”阮灵奚含笑打量着秋月白一把细腰,道:“君身已抱惯,何须问长短。①”

  “胡说。”秋月白正色道,耳朵没出息的红了。 阮灵奚简直没眼看,起身去暖阁逗孩子去。

  凌霄亲力亲为地cao办完所有婚事所需,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恰是个良道吉日,宜嫁娶。窗间梅熟落蒂,墙下笋成出林。阮灵奚将银红丝绦细细编入秋月白发间,待编完最后一缕时,方端了铜镜给他看。“怎样?”

  秋月白抬手拨了拨眉心一点滴水玉额饰,道:“还行。”

  阮灵奚很是不服,不过之前秋月白双眼彻底能够视物时,他便端了铜镜给他看,也就换来一句‘还行’,想来八成是秋月白自己审美有问题。

  说来这事,秋月白也很是失望,原本阮灵奚跟他吹得神乎其神,结果一看铜镜根本不是那回事。说好的英俊神武呢,镜子里那张脸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看,只是好看的方向不太对。总之跟想象中的差远了,他不是很喜欢。不过皮相这种事,原本也不是太在意,看在霄儿喜欢的份上,勉勉强强也就接受了。

  “料子是特意托人快马从南边捎来的冰蚕云锦。”阮灵奚捏了一枚玉系在秋月白腰上,道:“寸锦寸金,这喜服下了足够的功夫。”

  秋月白笑了,指尖抚过袖口:“他有这份心,我也欢喜。”

  阮灵奚忍不住笑出声来,揉着眉头道:“成了,你高兴就行,这回好好过,我跟江叔、清姨也算有了交代。”

  秋月白回头看向阮灵奚,眸光闪动,刚要说什么就被他打断道:“你那句话,我可不想听。”秋月白笑了笑,便不准备说了,握拳在阮灵奚肩头碰了碰。阮灵奚含笑道:“走喽,吉时已到——”

  龙凤喜烛,月明星灿。东屋里红绸满悬,凌霄喝了三碗茶,在屋子里转了三四圈。

  萧洄在一旁悠悠点燃喜烛,宽慰道:“不必心急,人又不会跑了。”

  这句话非但没有起到任何安慰作用,反倒是叫凌霄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就剩下‘跑了’二字。这叫他当即坐不住了,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东院到西院,倒是不远。

  阮灵奚挑着帘子刚带秋月白出来,就看见眼前一晃,闪过一袭红衣,当如烈焰夺目,绣祥云纹腰封裹了蜂腰,身量高挑,容色艳逸。阮灵奚忍不住心生感慨,这小子,越长越出挑。

  秋月白一怔,先是上下打量了一圈徒弟,颇感欣慰。看见没,他养出来的,好看!只是脸色不大对,眼底凝重的仿佛被人抢了老婆一样,这让秋月白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这是?”

  凌霄回过神来,压下满目的惊艳,放柔的声音:“没事,就是太慢了。”说罢两步上前,伸手一拽将人拉进自己怀里,稍稍俯身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秋月白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正要推拒,就对上凌霄晶亮的眸子。凌霄歪了歪脑袋,鼻尖贴着秋月白脸颊蹭了蹭,小声道:“师父,你就让我一次好不好?”n_ai乖n_ai乖的,秋月白哪儿受得住这个,当即不动了,任由徒弟抱着。左右拜堂都同意了,还差抱一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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