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天羽天翔 by 香小陌(上)【完结】(23)

2019-04-17  作者|标签:


  
  第一章意外之喜
  
  市火车站。
  
  萧羽用胳膊肘为自己略显单薄的身材挤出一丝空隙,吞进了一口并不新鲜的热空气,随即又轻声咳了出来。
  眼前碎沫浮沉的空气里,夹杂着汗臭,灰尘,各种劣质皮革和尼龙,以及羊肉泡馍的稠稠腻腻的膻味儿。
  多年记忆的漩涡里,家乡的味道。
  
  他左手边是个比他肩膀还要高的棉被包裹,用塑料绳横三竖四地捆着。一个老乡坐在地上,斜靠着包裹打盹,脸膛上带着黄土高原上很多人都有的两抹红皴。
  右手边一位抱着孩子的大婶,虚浮的腰身蹭到萧羽的胯上,怀里那小娃娃从糯糯的嘴角边淌下一行口水。
  萧羽发愣地盯着那一滴口水,随着娃娃的呼吸,稀溜稀溜地上下震颤,最终禁不住万有引力的作用,断流,**,啪嗒一声,滴在了萧羽的胳膊上。
  
  胳膊上的汗毛轻轻凛动,吸引住他的视线。
  萧羽垂头望着自己的一双手,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
  他双手的皮肤细致紧凑了很多,关节像二十年前一样张合有力。雪白手臂上隐现一道道微凸的淡青色血管,那是常年训练留下的痕迹。
  已经十年没摸拍子了,甚至连健身房都懒得去。自己这两条胳膊早就应该虚肿发福成两条火腿肠,哪还能与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小伙子相提并论。
  
  头顶的大喇叭滋滋啦啦鼓捣了半晌,终于发出人声儿。
  喇叭里那位女同志的音调仍然清脆高昂,这喇叭却显然已经有年头了,快要挂了。
  “旅客们请注意,旅客们请注意,开往北京的K331次旅客列车,现在开始检票……”
  
  “萧羽,萧羽!别东张西望的,该走了!”
  萧羽在嘈杂的鼾声吵骂声脚步声和广播声里,蓦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召唤。
  那是王安王指导,他的启蒙教练。
  “萧羽,票拿好了没,别掉了。”王安用手掌若有若无地抚过他的前额,又不忘低声叮嘱一句:“你妈给你的钱也拿好了?到了车上可别弄掉了!”
  
  “王指……”
  萧羽才一张口,望着眼前这张万分熟悉的脸,竟说不出话。两颗眼球洇出一片水雾,影影绰绰,王安的面孔在雾水里模糊成一片凹凸不平的回忆,恍如隔世。
  王安应该已经六十多岁,从省体育局退休了,因为常年在队里忙训练,忙这帮小屁孩,吃饭没有正点,得了胃病。后来切了四分之三个胃。这老头子倒是也挺皮实,靠着四分之一个胃也照样活得欢实硬朗,反正他吃得也不多。
  萧羽前两年还去王安家看望过恩师,给王安带了两双球鞋,三副球拍,还有几大捆拍弦。萧羽别的东西也不衬,就衬这些乱七八糟不值钱的破玩意儿。
  王安那一双手因为年轻时候运动过量,上了年纪以后,暴凸的血管全都浮在薄薄皱皱布满淡黄色斑的表皮上,看起来像干涸见底的黄河河床上悬起几条青龙。萧羽知道,那是“运动员病”。等到自己有一天彻底老了,也得落得跟王安那个悲催的模样。
  
  “萧羽,你愣啥神儿呐!别瞎琢磨了,不就是第一趟自个儿出远门么!没事儿,啊,别怕,没事儿!
  “这回给你买的是卧铺票,虽然是普快不是特快,慢了点儿,可是卧铺舒服!……回头我跟领队说,让局里给你报销的!”
  王安像个父亲,安慰着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瑟瑟缩缩的小儿子。
  那个年代,运动队里的教练就是这样。家长把孩子交给队里,教练就是娃娃们的衣食父母,每日的吃喝拉撒睡,早操训练晚自习,样样都要听教练的,只能听教练的,也只会听教练的。孩子们自己啥也不会,啥也不懂,每一趟出门跨省比赛都像是集体春游,母鸡张开护雏的翅膀,屁股后边跟了一群小鸡仔儿的那种感觉。
  “萧羽,这次进了国家集训队,要好好打,别一转头过两天就给我退回来了,知道不?”王安的手掌微微使力,在萧羽并不强壮的肩膀捏了捏,想给娃儿施加一些压力。
  他捏完了又觉得自己手重了,或者说这孩子天生身材条件就是太亏,忍不住加了一句:“把身体也好好练练!国家队伙食也是全包的,不用你自个儿掏钱,进去以后你就给我使劲地吃!这小胳膊忒瘦了……”
  
  萧羽望着王安年轻了二十岁的硬朗面孔,忽然醒悟过来,开口问道:“王指,你说国家集训队?”
  “是啊!咋了?”
  “我进国家集训队了?”
  王安这一回直接用手掌在萧羽脸颊上抽了一把,低声吼道:“你小子发癔症啦?!你可不是进了集训队么!早好几天前不就通知你了么!怎么了你,你不想去啦?”
  “……我怎么会进集训队呢?我怎么进去的呢?”
  萧羽喃喃地自语,摸了摸被抽得有点儿疼的脸蛋。
  他跟王指感情最深,自从十岁辍了小学进了体校,就是王安一路带着他。他从宝山市体校打上省体工队,王安也从体校教练被调去了省队做教练,还是带着他。
  他心里也一直把王安这人当干爹的。
  王安发脾气的时候从来不吝抽他几巴掌,或者照着娃的屁股门儿上给他来一脚,还美其名曰:你娃反应忒慢,老子这是在帮你练一练步法,提一提速度!
  那年代的家长可能都这么个德性,觉得孩子不打是绝对不能成才的。打完或许还能保留住一线虚无渺茫的希望,不打可就彻底废了!
  
  王安今天也是很明显的话多:“呵呦,你这孩子……国家队教练看上你了,为这个奥运周期挑几个有潜力的苗子去北京培养,你还不乐意啊?咱们队里几十个孩子眼巴巴地盼着想去,扒拉来扒拉去得,人家可就挑中了你一个!”
  萧羽恍如云里雾里,心在胸口浮浮沉沉,扒不到此岸和彼岸。
  我进国家集训队了?
  我进国家集训队了!
  从十岁开始打球,打了二十年,直到他已经老得再也打不动,从省队退役,他一辈子就从来都没能有幸沾过国家队的毛儿。
  当然,国家队也从未企图对他染指。
  他就在省队和市队之间徜徉徘徊,在全运会上一次又一次为那个并列的第三名发起顽强的冲击!
  直到光阴将青春年少时那一腔汩汩冒泡的热血和理想,一寸一寸消磨和填封。
  
  如果能重新把自己活一次,萧羽想要练得更刻苦一些,更玩命一些,哪怕是把胳膊给抡折掉。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就是一辈子最渴望的。对于萧羽来说,他真的做梦都想要进国家队!
  
  可是自己怎么会突然间进了国家集训队呢?
  做梦都想进,可是就连梦里都没有梦见过,竟然真的进去了!
  那一次全国锦标赛他明明输掉了,最终还是栽倒在四分之一决赛那一道千年迈不过去的铁门槛上,没打进前四名。那时的全运会也就相当于全国选拔赛,他这颗歪苗、弱苗,根本就没机会闪进人家国家队教练那一双双精明毒辣的钛合金眼。
  “王指,我,我以为,我以为我没被挑中,我那一次输了球……”
  “那场比赛输了就输了呗,你还惦记呐?!你这孩子就是心太重!别瞎琢磨了!”
  王安是真以为萧羽这小孩儿还沉浸在全锦赛输球被领导骂了一顿的心理负担里。这孩子本来也就是省里的二号双打,就没打谱这俩娃能一路杀进八强,赢了是赚了,输了也不丢人。甭听那帮省体育局的领导瞎说八道,那帮人就知道管孩子们要成绩要成绩,他们对羽毛球懂个屁!
  萧羽忍不住又问:“那程辉呢,他也进集训队了么?”
  “程辉没有。这次就你一个!”
  “他没进?那我跟谁搭档呢?”
  萧羽是打男双的。程辉是他自从进省队以后,一直配对搭档的小孩。
  王安呵斥道:“你这傻孩子!你甭这么积极地管别人,进去以后先练着呗。到时候教练觉得你跟谁合适配对儿,你就跟谁配对儿!你管程辉干嘛!”
  “可是……哦……”
  
  怎么能不管程辉呢。
  萧羽知道程辉那小崽子跟他揣着一样的心思,每晚在铺上睡觉,翻身的时候都在念叨:什么时候有机会打进国家队呢,什么时候能出国打比赛呢……
  程辉后来跟他前后脚退役了,日子过得也很不咋样。
  退了役的没名气的省级运动员,没钱,没家底儿,没“关系”,没学历,也没文化。
  俩人在一起分分合合得,颇纠缠了几年。有一次吵架动了手,打破了相。两个上了岁数的大老爷们儿,也没有了年轻时候你爱我我爱你海誓山盟的激情,互相就再也拉不下脸来讲和。之后程辉去南方哪个地方打工去了,这么多年,彻底失去了音信。
  程辉,咳......
  进国家队这么大的事儿,吵架动手的那些恩恩怨怨早抛到了脑后。这时候如果能跟程辉一起上北京,也不枉俩人当年青梅竹马一场,互相扶持着,鼓励着,埋头苦练了这么多年。
  
  候车室里的大钟,指针指向正午。
  满目的灰尘在阳光下旁若无人地跳舞。
  
  萧羽在那一刻已经明白。
  他重生了。
  他回到了二十年前,曾经十九岁的青葱岁月。
  如此骄矜奢侈地横摆在他眼前的,竟是一段本已经逝去的大好年华!
  
  萧羽突然站起身来,两眼泛红,呼吸急促:“王指,我得给我妈打个电话。”
  王安纳闷:“打什么电话,你早上不是刚从家里出来的么!你不是说你妈单位里请不出假来,所以不能来车站送你!”
  “我,我得打电话,我真的要打电话。您有手机么,借我用一下!”萧羽下意识地摸自己后屁股兜,没摸到他需要的东西。
  “手机?老子没有手机!”王安觉得这小孩今天绝对是发烧了,长这么大没去过北京么,至于么你,烧成了这副迷茫的样子!
  对了,王安这人平日从来就不在兜里揣手机,最不喜欢那些高科技的花哩狐哨玩意儿。萧羽苦笑着晃了晃头,让教练帮他看着行李,奔出候车大厅,去寻找公用电话。
  
  萧羽站在电话亭里,手发抖,胡乱拨了好几个号码。
  第一次拨到的似乎是市粮食局的仓库,背景音儿里一片呐喊声:耗子!那儿有一只吃饱了撑得不能动的大耗子!快拿个脸盆来,把它给扣住,扣住!!!
  第二次拨到了哪个医院的急诊科,护士尖利的嗓子喊:不是告诉你们了么,拿五千块钱押金来,没交押金我们医院没法救!不是我们不想救你,是我们科没那么多看病不交钱的名额来救你!你别再打来了!
  第三次拨到了某民宅,一老太太慢条斯理地骂他:“小年轻,你安利传销的吧你?!饿可告诉你,饿滴儿子可是派出所滴!年轻轻的不学好,回头就去逮你们!”啪一声,狠狠地给他挂了。
  裤兜里的硬币都快用光了,电话亭外已经有人在抡拳头砸玻璃,他第四次才终于拨对了号码。记了几十年的号码,应该就像石碑上的红字,牌匾上的烫金,镌刻在脑子里的,怎么竟然转眼间就忘掉了呢!
  
  电话那头传来和和暖暖的声音:“喂?您是哪一位?”
  是他妈妈。
  “妈……”萧羽轻轻地喊出声,仿佛是怕吓坏了他老妈。
  “呦,小羽?怎么啦,还没走么,火车都到点了吧!”
  “嗯,马上,马上就要走了,想……”萧羽忽然鼻子酸了,“想听听您的声音。”
  “唉,瞧你这孩子……呵呵,这还没走远呢就想你妈啦!”
  “妈,我进国家队了。”
  “嗯!”
  “妈,我,我进国家队了,我进国家队了,我进国家队了呢……”
  
  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豆子大的泪珠哗哗哗得,泄洪一般从眼眶中四散逃逸。萧羽死死地抿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想给妈妈争口气,想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不想让他妈妈在工厂里再被人指指点点:那谁,瞧见没,就那高个儿的女的,走路还扭胯、还特别爱穿短裤的,那短裤短得呦简直让人不好意思看她!她还没跟她们家老赵那口子结婚的时候,就带着个孩子……你还不知道么,还是个儿子呢,也不知道是谁家不要了的!……她那儿子是个打羽毛球的,后来也没啥出息,没打出啥名堂来,退役了没工作又考不上大学,在哪个卖球鞋和球鞋垫的厂子里头打工呢……
  
  萧爱萍在电话那头不紧不慢地说:“小羽你怎么啦,你妈妈当然知道你进国家队了!还有,那个不是国家集训队么,过了集训这一关是国家二队,最后才是正式的国家一队!你别骄傲自满,去了北京就好好练,好好地努力上进!”
  “嗯,我知道了。”
  “唉?我早上给你煮的那几个茶叶蛋,都包好了搁你书包最上层了,你别给挤坏了压碎了。记得到了火车上都给吃了,留到第二天可就沤坏了!”
  “嗯,一定吃掉。”
  萧羽悄悄擦掉挂在腮帮子上的泪,对着电话亭玻璃门前肩扛大包小包、来往穿梭的身影,用力点了点头。
  
  王安冲着萧羽急匆匆奔回来的身影吼叫:“你小子快一点儿,都快误
1、意外之喜 ...


  了车了!墨墨迹迹干什么呢,你到了国家队上场打比赛要是这么个跑动速度,那干脆甭出去给老子丢人现眼了!……还不快去检票!”
  “哦,嗯……王指,那我这就走了。再见!”萧羽扯上行李,扛上背包,端端正正地来了个立正。
  “等等!”王安不知道怎么从身上变出两根红通通的火腿肠,拉开萧羽的书包拉链,就着最后一丝空隙硬给塞了进去,“喏,留着路上吃!这车开得慢,别饿着了你……”
  双汇火腿肠,那时候卖一块五毛钱一根呢。萧羽小时候可喜欢吃了,在体校里吃夜宵加餐的时候,习惯了啃方便面,就着香喷喷全是淀粉的火腿肠。
  “谢谢!您辛苦了!”萧羽真心实意地说。
  “哼……”王安不知道今儿个这孩子怎么处处透着奇怪,仍然跟以往一样内向,不爱言语,偶尔张几句嘴,还他妈的透着一股子与年龄不太相称的深沉劲儿!
  “王指,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王安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眶忽然间红了:“你小子给我好好练!咱们省十年了也没出来一个能进国家队的,你是老子手底下出去的头一个……你就记着,前两年你没能进集训队,不是因为你打得不好,你明白么!不是因为你的球就一定打得不如他们!老子一直就认为,你本来就有能力打国家队的!”
  “嗯。”
  王安用温热的大手掌呼撸一把他的后脑勺,凑下头低声说:“也别心里有啥负担……要是混得不好,就手脚麻利儿地给我滚回来!你回来了老子反正还要你!”
  “嗯!”
  
  脏兮兮还带着一层哈气的双层玻璃车窗外,王安若无其事地朝他挥挥手,让他“快走快走”。
  教练高大的身影在站台上越来越小,直到模糊不见,都没有挪动地方。
  
  萧羽坐在卧铺上,把书包摆在身前,拿出那一塑料袋的五个茶叶蛋,还有两只火腿肠。茶叶蛋飘出浓浓的花椒大料味道,混着花茶的清香。
  他用门牙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一口茶叶蛋,再一口火腿肠,咂巴着记忆里最熟悉最贴心的味道。
  舍不得吃得太快,怕错过了哪一口的滋味。
  握紧的略显细弱的拳头,指甲抠进手心里最柔软的肉。
  心里暗暗地喊。
  萧羽,加油!
  
  

作者有话要说:
萌物们,勤劳的陌陌又挖新坑了~

按照惯例把大家虐趴之后咱开个轻松欢乐一些的,调剂萌物们的身心健康~

本文都市竞技+爱情,青春热血激情欢乐,放心阅读!预计会是长篇所以开头小慢热,不许养肥我,我苗条,快追文!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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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呆瓜聚首 ...


  第二章呆瓜聚首
  
  萧羽在火车卧铺上躺了一路。这一路就在回想自己上辈子是怎么挂得,挂得如此突然,命运随后就扔给他大大的惊喜,简直让他措手不及。
  
  就那两天,帝都下了一场据说百年不遇的罕见特大暴雨。萧羽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他挂掉前的那一年里,全中国到处都在遭遇“百年不遇”,很无辜的全国人民偏偏就在那一年把浩浩荡荡的百年风云全部遭遇到。
  他那时正在从体育总局大院往火车站赶回的路上,出租车冒着大雨在车海中畅游,车后排座上还有三大包做为样品的羽毛球拍、拍弦和手胶。他请兵羽中心几位领导吃了饭,递烟敬酒,点头哈腰,磨破了嘴皮子,还是没能说服领导赏他一小脸。
  萧羽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合做市场、搞推销。他这人就拉不下那张脸,也跌不过那个份,脸皮不够厚,嘴巴也不够贱。
  他还是更适合站在灯光交射的赛场上,就静静地站着,一手持球,另手持拍,视万人欢腾喧嚣的观众席如无物,视线胶着在指尖一点,全身每一道肌肉蓄势待发。寂静之后是满场的电闪雷鸣!
  他就在那里感慨着、遗憾着的功夫,车子到地方了。雨越下越大,小车像漂浮在茫茫灯火人海中的一只迷途小舟。他于是打开车门,下车,想要去取后排座的行李,一脚踏进齐膝深的积水中,却突然踏空,直接掉入了黑洞,从那个洞迅速地消失。
  
  出租车司机狂呼:“不好啦!快救人啊!这下水道没有井盖,有人掉到下水道里了!!!”
  
  火车慢腾慢腾却颇有节奏和风度地嘎悠着,比二十年后几乎慢了一倍的速度。
  萧羽觉得这样真好,他终于不用再去舔旁人的脸色,每月为悲催的业绩穿梭奔忙于酒桌饭店、城市之间,再也不用去推销忒么的那一堆球鞋、球拍、拍弦了!
  他现在终于可以打球了!
  
  火车上还当真遇到了无处不在的扒手,把行李和双肩背包都偷摸翻了个遍。萧羽十分懊恼,早知道方才把王安买的两根火腿肠全部吃光,本来想攒着教练的这份暖人的心意,小口小口慢慢地吃,却便宜了那位饿鬼投胎的扒手。
  还好,钱没有被扒掉。
  他妈妈照例把钞票都缝在他内裤裤腰下的小兜兜里边。扒手还挺检点的,没摸到这处。
  萧羽从小每一回放长假回家,再从家回到体校,都是装着一裤裆的钱回去,把票子晤得热乎乎的!现在都挺大一个小伙子了,没想到还是被老妈当成个小屁孩。
  
  从北京站到总局大院就只有几步路,萧羽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从公共汽车上挤出来。他悄悄摸了摸裤裆里钞票的厚度,还是没舍得打车。
  
  国家体育总局大院的办公楼门口,早就聚集了目测快有上百个前来参加集训的年轻小队员,看着约莫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萧羽已经算大龄了。
  小队员们按照来路,很自觉也很有地方荣誉感地分帮搭伙,各自站成一坨。
  萧羽悄摸瞄了一眼,那一大群看起来身材敦实、浓眉大眼、说话口音透着三江平原的淳朴憨直的小孩,肯定是从辽省来的。他们的领队牛气哄哄地背手站着,还雇了几辆三轮摩托,驮着所有人的行李和大包土特产什么的。
  另一大群挤挤满满的小孩,个个看着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身材细挑,不像羽毛球队的,到像是江南水乡某黄梅戏或是越剧团来的小男旦、小女旦。不用说,那肯定是南方羽毛球大省苏省过来的。人家的领队更牛气,直接包了一辆大客车,把全省的希望之星运过来。
  剩下的就是仨瓜俩枣抱团的小分队。
  只有萧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到一旁。他反正谁也不认识,别人也不认识他。
  
  旁边两个福省来的小运动员,瞄了一会儿萧羽,其中一个长了一字浓眉、脸庞方阔的小孩实在忍不住了,拿胳膊肘捅他一把:“喂,你是叫萧羽吧?”
  “哦?嗯。”萧羽傻不愣登地点头。
  那小孩乐了:“嘿嘿,我就觉得是你嘛,你还拉个大长脸不搭理人!前几天全锦赛十六进八,我们可被你给涮惨喽!”
  “哦......都忘了这茬了。”萧羽心想,哎呦,你俩二十年前输的那场无关紧要的比赛,爷早就想不起来了!
  那小孩有些话痨:“咱当时就觉得你这人的名字,咋就起得这乐呵呐!几十个参赛队员里我就记住你的名字了!萧羽......你爸爸妈妈是不是生怕走在大街上别人都不知道你是干啥子的嘛?”
  小孩问得特真诚,一脸好奇宝宝的表情,顿时就把萧羽给窘住了。
  小孩说:“嘿嘿,认识一下,我叫陈炯!”
  陈炯身旁的某小老乡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请称呼他‘窘窘’!”
  萧羽彻底给窘了,于是仨小孩一齐乐出了动静,一阵握手寒暄并勾肩搭背。
  
  四周嗡嗡嗡的攀谈声戛然而止,小队员们的视线全部被刚从总局食堂里出来、晃晃悠悠走回宿舍楼的一拨人吸引。
  “喂,喂,快看,超级丹,牛掰的超级丹啊!”
  “宁姐姐,宁姐姐,我的偶像啊,多么邻家的温柔的一笑!啧啧......”
  “那是凌姐,凌姐!世界第一的女双天才凌姐啊!”
  
  萧羽默默地瞧着这些上辈子他只能在电视转播里欣赏到的人物。
  他发觉这人物一旦成为了“人物”,那气质、步伐和精神面貌,就和身旁这一群小萝卜小包子的不一样了。
  小队员们初来国家集训队报到,一个个挺着小胸脯,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模样,每一只小萝卜的眼神里都浸染着对“国家队”三字金招牌的无限景仰与崇敬,那虎虎有生气的劲头,就如同春日泥土里的竹笋尖尖,争先恐后地破土冒头,你按都按不住!
  而那一群脑门上烫了金字招牌的大萝卜们,早就没有了初来乍到时的鲜嫩水灵,长得太熟了,就好像瓜“瘘”了似的,肩膀是塌的,走路是外八字撇着的,眼神也是向四周无限发散式的,都找不到目标和焦点。
  老队员们用涣散的目光对两旁夹道欢迎的小队员点点头,笑一笑,小萝卜们立时做出一副心花怒放、芳心有托的饥渴萌物状。
  
  大院门口传来“滋啦”一阵刹车摆尾的声响,一辆铁灰绿色的路虎。
  车上又下来个穿国家队运动服的大萝卜,面容沉静,身形挺拔,迈着两条长腿,一阵风似的刮进宿舍楼。
  萧羽认识这人的脸,国家队打男双的展翔。
  那时候咱国家队所有项目里边,就他们男双组的水平最提不上台面。女队和男单组出了国门都是去争冠军的,男双组是去争取登上领奖台的,还总是迈不进去那一道铁门槛。
  展翔他们那一对双打算是成绩还凑合的,世界排名常年徘徊在前八,赛季状态好的时候能往前六名蹭一小脸。
  “啧啧,兰德——肉味儿,好车呦!”陈炯惊叹。
  “切,没见过吧?翔哥是我们八一队的老大!我们都坐过他的车,老神气了!”旁边一个八一体工大队的小孩挺起胸脯,用高耸的下巴点着其他小队员,鼻孔都快要撅起到天上。
  男孩们于是纷纷关注那辆座驾Land Rover,铁色与军绿色相间,在阳光底下泛出某种冷兵器的锈光。
  女孩子们都哑响没话了,没人大呼小叫“翔哥”什么的废话,就只盯着人瞧,生怕话说多了反而耽误了看人。展翔那种人在人群里相当打眼,他走路不晃不撇,腰杆很直,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白底蓝花运动服都遮掩不住宽肩长腿的好身材。
  走得太快,萧羽都没能瞧见正脸,就只看见那人脸侧从鼻梁到下巴再到脖颈,相当标致又见棱见角的一道轮廓,被暖暖的阳光一裹,削去了过硬的线条,浓密睫毛覆盖的眼眸处微微泛出一层毛绒绒的金边。
  耳畔回荡的是炯炯小盆友的人生感悟:“国家队的真有钱啊!......那可是揽胜神行者款的兰德肉味儿啊!”
  
  萧羽上辈子跟程辉一起,深更半夜躺在被窝里看世锦赛现场直播的时候,**着电视里的某人,对程辉说:“唉?你说我要是和展翔搭档,能不能打出名堂来呢?我觉得我跟他在场上的打法和步法挺相衬的。”
  程辉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跟他衬个屁!他一米八三,你一米七三。你俩站一起,你说你算是打男双还是打‘混双’的?!”
  萧羽从被窝里一脚踹过去,哼道:“你给我滚!”
  程辉一翻身将萧羽压在身下,骑到他胯骨上,手伸进三角裤里狠狠一揉,揉得他气息渐渐失去节奏:“哼,你甭整天在那里招猫逗狗的,吃着省队的你还惦记着国家队的!就你这水平,你也就只能跟我搭档,凑合在省里混一混!”
  
  初到总局大院的那一夜,人太多了宿舍不够分,一群小屁孩就只能睡到大礼堂里,一排一排的棉被大通铺。辽帮的小孩挤了一疙瘩,占据铺位的半边天;苏帮的小孩占据另半边天,互相还不喜欢挨着。
  萧羽一个人没帮没派的,自然而然就睡到两帮中间。
  礼堂四个犄角上摆了四台电暖器,轰隆轰隆地表达着震撼性的存在感,吵得他睡不好觉。左右两耳耳畔是此起彼伏的鼾声,偏偏左边和右边一个南腔一个北调,互相毫不示弱;那呼噜声打得还颇具地方特色,捎带着各地方言的前鼻音和后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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