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萧瑟 作者:匿名君【完结】(19)

2019-04-17  作者|标签:匿名君

  王忠嗣热泪滚滚,嘴唇翕动,半晌方道:“陛下,春秋鼎盛,不老。”

  玄宗微微一笑:“你还是这般不会说讨好的话。”他拍拍御座的扶手,“坐下,陪朕说说话。”

  王忠嗣哪里敢坐御座!只在玄宗座下的垫脚上紧靠边坐了一点点。

  见他依旧如此恭谨,玄宗心下略有点释怀:“忠嗣,这些年风霜劳顿,苦了你。”

  “这本就是臣应该做的。”王忠嗣诚恳道,“陛下休要这般说,折杀了臣。”

  “朔方、河东,这些年很安生,多亏了你。”玄宗不紧不慢道,“我本打算将河西、陇右也一并交给你管,没想到,你却不肯。”

  王忠嗣慌忙起身跪倒,道:“陛下容禀,此事并非是臣不肯,而是臣德不配位,能力有限,实在没办法兼顾四镇,”不等他说完,玄宗已佯怒道,“跪甚么跪,起来好好说话,朕只是在和你聊天,没有责怪的意思。”

  王忠嗣又磕了个头,才起身重新坐好,却只觉后背s-hi冷,冷汗密密麻麻,几乎湮透重衣。

  玄宗长叹一声:“朕老啦!”他幽幽道,“不过这些年自诩将这天下治理的还算不错,聊堪自/慰。只可惜,朕却让石堡城在朕手中得而复失,实在是一大败笔。”

  他望着王忠嗣:“忠嗣,朕这辈子,该做的已差不多都做了,最后只有一件事还是个缺憾,因石堡城而拓地千里的河湟之地,朕想在死之前,拿回来。忠嗣,你能替朕,达成这个心愿吗?”

  他带着微笑,目光中却带着审视:“朕老了,朕只怕已等不到你稳妥的长久之计,忠嗣,朕要你今年取下石堡城。你若答应了,四镇便还是你的。”

  他冰凉的手握住王忠嗣的手:“忠嗣,你一定会答应朕的,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昭武九姓:有种说法是昭武九姓原先是月氏人,“原住祁连山北昭武城,被匈奴击走,西迁中亚河中地区,枝庶分王,有康、安、曹、石、米、史、何、穆等九姓,皆氏昭武,故称昭武九姓。”昭武九姓胡人在唐代又称“九姓胡”或单称“胡”,西文则称之为“粟特”,擅经商,长期在丝绸之路上做买卖,河陇一带正在丝绸之路上,汉胡杂处,此地的胡人多半就是粟特人,安史之乱中的安禄山、史思明都是出自昭武九姓。

安思顺和安禄山是亲戚,安禄山的母亲带着安禄山嫁入安家,使禄山随“安”姓,安思顺是正经的安家人,论起来,两个人是堂兄弟的关系,只是没有血缘。安思顺和安禄山打小关系就挺好,也都在大唐做到很大很大的官,安思顺最高是河西、朔方两镇节度,安禄山最高是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看看唐朝地图,你会发现兄弟俩控制的都是大唐边境的要塞。但二人相比,安思顺汉化的要多一点,忠君思想更浓厚一些,安禄山有反意,安思顺却没有,还多次上书提醒皇帝安禄山有反意,算得上是忠臣。可惜安禄山起兵之后,安思顺还是被解了军职入京,和他弟弟一样当个没啥权利的官儿,后来又被和他一向不和的哥舒翰诬告,兄弟俩被杀。在代宗朝,平定安史之乱的大英雄郭子仪上书请求,才让安思顺平凡昭雪。

我觉得冤杀安思顺是哥舒翰的一大人生污点,关键是除了公报私仇之外,我找不到其他理由把哥舒翰的行为合理化。哥舒在我心中是个很矛盾的存在,他敢孤身入京为获罪的王忠嗣求情,而且打仗又厉害,后来安史之乱时已经中风了,还能挂帅坚守潼关不破,直到被老糊涂的玄宗逼出关外才大败,怎么都是个英雄,还是个自带萌点的悲情英雄。另外这人身上还有诗词的加成,“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我从第一次听到《哥舒歌》就特别喜欢,觉得哥舒两个字有奇妙的魅力,似乎天然带着勇武剽悍,让我好感倍增。后来渐渐知道了一些更多的故事,发现这人并不是完人,居然还会做出诬陷好人的事情,就很难过,儿时的偶像总是十全十美的,一旦幻想破碎,失望往往加倍,但再多污点也抹不去他的战功赫赫,所以一直很矛盾,不再崇拜,但也绝对讨厌不起来,就是那种,一万个人都说他不好,你也知道他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还是觉得他是大英雄的感觉。)

(昭穆而坐——北面为尊,南面次之,东西相对平等,所以对等的座位一般叫昭穆而坐。)

  ☆、定策

  第八章

  皇帝与王忠嗣究竟说了甚么,除了他二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只知道,这次宫中密谈之后,王忠嗣带来的亲兵侍卫二百人,便被羽林军重重围住,解甲去兵,软禁在乌桓驿旁边的行营里。

  这些为国拼过命、流过血的军人,被如此屈辱地关押,却不能反抗。

  群龙无首或许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则是节帅此时此刻生死未卜,他们的反抗,很可能让节帅背负不该有的罪名。

  我等的命不足惜,却绝不能因为我等,让节帅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所以这些面对敌人从不退缩的军人,都默默地解了甲,将几乎从不离身的兵器和爱马统统交了上去。

  萧易自然也在解甲之列。

  自从节帅被带走之后,萧易变得异常沉默,熟悉他的人都很奇怪,七哥私下里和萧易谈过,之后便一个人承担了这个行营的管理之职。

  好在只是困守行营,既无战斗,也不出营半步,管住这两百人的日常生活,他一个人也够了。

  朝廷并没有虐待他们,该有的衣食用度都有,在营盘附近还单独开辟了一小块场地,让他们可以自己种种菜,养养j-i,丰富食谱。

  可是越这样平静安详,就越可怕,因为这意味着软禁可能遥遥无期,节帅的命运,也因之可以预见。

  只是他们已毫无办法,只能日复一日地等待在这里,等待他们的节帅归来。

  萧易不再露面,并不是在自己的帐子里枯坐等死,他在忙。

  他面前摊开着一套熟牛皮缝制的护肩、腰带、绑腿、背囊,内侧缝了无数小口袋,c-h-a着飞刀、飞针、小抓钩、长绳、迷药、吹针、小弩……等等,另有个打造精巧的腕盾,展开不过方圆半尺,收起来则可以完全隐藏在精钢护腕之中,这是他目前能找到的全部可以用上的东西。

  他还特意在兵器上都涂了黑漆,精钢腕盾上蒙了一层牛皮。只有这样,暗夜潜行才不会产生任何光亮和声音。

  解甲去兵,盔甲做不得假,兵器却不然,生死关头走过几遭的军汉们,哪一个手里会只有那一柄刀一杆枪?只可惜他们的轻身功夫不足以在这样的管控下无声无息地离开,他们也想过挖地道,这是战场上常用的潜行法子,隐蔽而安全,可是耗时太久,他们等不起。

  所以,这些人将能拿出来的家伙都拿出来了,一股脑塞给了萧易。

  只有这个少年有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逃出去。

  探听节帅的消息,必要时求救,这一切,也就只能寄托于这个少年身上。

  萧易全部的凭借就是自己的一身武艺和这套装备,他必须尽快熟悉这套装备每一样东西的位置,才能在需要时用最快的速度取出使用。好在之前他已经有了浑身藏家伙的习惯,再多一些,也无非是再勤加练习而已。

  他并没有着急,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做这些事情,因为一旦行动,就必须成功。

  而且,他还需要一个契机。行营外的巡逻实在太严密了,他们已仔细观察过,羽林军两组巡逻队之间的间隔竟然短到可以前后相望,这中间根本没有任何破绽可以利用。

  那就只有人为制造破绽。

  一场冲突被制造出来,行营内无聊的军汉们大白天聚众吃酒,酒后厮闹,争斗间上了真火,乒乒乓乓一通乱打,竟将营栅冲破了一小段。

  惹祸的几个军汉被七哥着人按在地上打了一顿,打得哭爹喊娘,营栅外的羽林军嘻嘻哈哈看着笑话。

  几十军棍罚完,惹祸的被关了禁闭,其他军汉则怨声载道地开始修补营栅。

  大概是心情郁闷,负责修补营栅的军汉们动作懒懒散散,木桩也立得七扭八歪,被巡逻到此的七哥抓个正着,原本就因部下酒后闹事而极其光火,现在这些人的做法无异于火上浇油,七哥自然要重重处罚。

  罚的法子也是就地取材,撞倒的这一小段营栅原先是个光滑的圆弧,加起来也不过丈许,七哥却故意刁难,要求他们重修为起伏的波浪形,长度无形中加长了许多,从丈许生生变成了三丈有余,工程量增加了三倍不止。

  军汉们想想方才被打开花的那十几个屁股,明知七哥故意刁难,可是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地干活,心情自然郁闷到无以复加。

  外面的羽林军只顾着看笑话,却全没有留意到,这一小段营栅已悄悄变得波澜起伏,中间巧妙地藏了好几个死角。

  营栅修好的当天晚上,萧易行动了。

  晚上的乌桓行营内一片黑漆漆,只有营栅一圈点着通明的火把,原本无法不被人注意的靠近。

  所以萧易根本没有打算去靠近,他今晚正是行营的守卫之一,一行十人,都穿着褐色布衣,手持自己削的木棍,沿着营栅巡逻。

  巡逻小队路过一个小小的土包,微微隆起的土包遮蔽出一点点y-in影,只那样一瞬,y-in影中有同样衣衫的人窜出,替换掉萧易,巡逻小队人数不变,继续前行,萧易则贴地几个翻滚,已到了火把照不到的暗影中。

  外面的羽林军巡逻队远远走来,萧易伏地不动,等他们过去,拨开身下的浮土,取出里面的背囊系在背上,然后将土坑恢复原状,伏下,继续耐心等待。

  再过一会,行营第二列守卫巡逻经过,萧易将身体压到最低,整个身形隐藏在队伍的y-in影中,几乎是贴着地般潜行,路过距离一处内凹的营栅仅有几步远的最佳位置,脚下发力,已如一缕轻烟般窜到营栅脚下,再次伏在y-in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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