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四)【完结】(16)

2019-04-17  作者|标签:看长亭晚 情有独钟

  今嬛显然大受震撼,清平接着道:“三月朝觐之际,东南诸国入京觐见,私随使团入京的古里国师无故暴毙于下榻行馆之处。陛下命礼部协同刑部一并办理此事,而国师之所以私随使团入朝,是为了到圣地朝拜,这圣地就在辰州境内。而古里国师得神使点化,赐下经文一卷,以助其修炼。我与原大人在国师尸首旁发现一张残缺的经卷,其上文字正与金帐中经卷所用一致。”

  她脑海中闪过那串碧石珠串,淬毒般充满恶毒的幽绿仍在眼前:“两位大人也知道,我曾奉命出使西戎王庭,也到过金帐,且遭困数月,对金帐也略有所知。”

  今嬛眼光微闪,恍然道:“可见西戎不过是金帐暂栖之地,而连海岛小国亦受其害。我代国地处中原,疆域辽阔,此贼觊觎多时,定是安c-h-a了细作。”

  原随亦道:“今大人说的是,云州战后,周帅也作此推测。金帐于我朝仍有党羽潜伏。审时度势,或与世家勾连渐入朝中,或潜于百姓之间,伺机以待。”

  今嬛背后一寒,思忖道:“若如大人所言,上至朝堂,下至江湖,皆有其教党羽的踪迹。若等到起事的那天,岂不是一呼百应?这着有些实可怕。”

  清平颔首道:“今大人所言不错,金帐蓄谋已久,三百年前的国战便由起主导,西戎千晖族率兵从云州而入,险些攻进恒州,直指长安……这就是金帐党羽潜伏于我朝,里通外应之效。本以为可以借西戎之力攻占我国,未料西戎贵族争权内斗,后防虚设,反被云策军从后方攻入。”

  今嬛微微松了口气,看了看她二人道:“此教党羽呢,是否随战败一并覆灭?”

  原随缓缓摇头道:“贺州一役,州牧吴昌允应有所觉察,曾上疏朝廷请求各州于战后彻查户籍,一防流民生事,二防细作再入。也是在这之后,朝中加强了对官员的核查,升调皆要细查身家,也是前车之鉴。残余党羽藏匿民间暂且不动,保留势力,静待金帐指示,再行复出,后来的洪波之乱也是由此埋下的祸端所致。两位大人,这都是我在贺、辰两州细查卷宗繁复推敲所得。但百年之间终究太长,卷宗多有缺失,未能详尽列证。于案情有关的前事,也只能了解到这里。”

  月色冷寂,漫入窗扉,撒落一地清辉,遥闻夜色中传来打更声。清平没说话,看今嬛脸色,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恐怕一时半会也难以消化此事。

  不过也是,当初她才摸着这一切的边缘时亦觉动魄惊心,如同夜雨行船,只闻撼天涛声,明身处险地却不知要何时倾覆。

  清平接着原随的话道:“金帐授意部分党羽在辰州传教,蒙骗信徒倾尽家财舍身入院侍奉,待其根基稳固后,在山中建造一处朝圣之地,并蓄养兵马,广纳信徒,几成小国,并故意激化百姓与官府矛盾,伺意生事。时值边疆局势不稳,西戎时常在边境聚兵挑衅,朝中亦有动荡。教派察觉此等时机甚好,便趁机起事,妄图割据辰州,复立神国。幸而朝廷增援迅速,这才将其势力一一扑杀,这便是洪波之乱的始末了。”

  今嬛听后略一沉吟:“多谢两位大人为我解惑,但我还有一事不明,方才李大人说洪波之乱中该教授意部分党羽为乱辰州,那还有另外一部分人,又是在何处?”

  原随与清平对视一眼,原随道:“不知今大人可否听过‘八荒’?”

  .

  随着黄叶凋零,复入尘土,清晨白雾弥漫,秋霜攀上瓦片,为宫城蒙上一层冰冷的霜色。

  连阳光都仿佛失了温度,稀薄的金芒泻入大殿中,只照亮柱上半幅楹联。明光中浮动着金色的尘埃,与宫殿相比是如此的渺小,却像是居住在此间之人难以企及的渴望与眷恋。

  宫人们步履轻缓,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地从殿中走过,没一会照例是太医请脉,还有几位内阁大臣奉诏入宫,宫人们来回忙碌着,好尽快将扫除完成。

  皇帝于前日方才转醒,而此时朝中已有不少支持内阁复出处理朝政的声音,眼看六部尚书就要支撑不住,就在这个关口上,宫中传来消息,经过太医院半月诊治,陛下已经醒来。

  楚晙坐在桌前翻着奏折,卧病修养的这半月中名义上虽是恭王楚昫领着六部暂理朝务,但其实依旧是她在背暗后批示奏折,这才使得朝堂不至于太过混乱,却也将这水搅合地足够浑,什么牛鬼蛇神轮番登场,暗卫送来的密报便已堆了一桌。

  她将那些人的动作尽收眼底,心道真是放肆之极。

  刘甄端了碗莲子羹过来道:“待会内阁的阁臣就要进宫了,陛下不如先更衣,回床上躺着罢。”

  楚晙一口饮尽汤羹,皱眉道:“下次叫御膳房别放糖了……辰州有没有加急的折子送来?”

  刘甄想了一会道:“好像有,是工部侍中今嬛今大人的折子,今早刚送来的,连火漆都未曾开封。”

  楚晙揉了揉额角道:“拿过来看看罢,别耽误了事。”

  刘甄将纸封取来,又去拿裁纸的银刀。楚晙嫌麻烦,直接动手撕开外包的黄纸,打头第一本便是今嬛为太庙择地一事所呈的奏折,太庙的事情楚晙根本没有放在过心上,她原以为这些加急的奏折中会有原随的奏报,没想到只是今嬛所奏,当即失了兴致,便随手放到案边,不曾想从中掉出一封大红绸封,鲜丽的色泽衬地满桌奏折都有些暗淡。

  今嬛这是把什么东西给送过来了,难不成还借着职位便利夹带私物?

  既是不是奏折,那便与朝务无关。楚晙也没兴趣去看,本打算将它放到今嬛的奏折中,想日后再发还她便是。

  但不知为何,她竟鬼使神差地打开来看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嗯床塌了我更新晚了!

  倒霉作者的倒霉日常,别问为什么吻我就是!

第186章 寿酒

  “两姓联姻, 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

  原来是封婚书。

  楚晙合上后就要放回去, 忽地想起今嬛好像已经成家了, 她当即有些疑惑,难道这婚书是原随呈奏, 今嬛顺带一并送了过来。这样似乎也说的过去,朝中四品及以上官员嫁娶皆要向司部报备, 如侍中这等要职还呈奏御前, 等皇帝批示。

  想到原随那张呆木的脸, 原大人刑部出身,三句话从不离案子, 所行之处命案丛生。坊间已将她谣传为夜访乱葬岗, 与腐尸对卧的奇人。楚晙原以为她会要与刑部大狱过一辈子,万万没有想到老铁树还有开花的一天,心中啧然感慨了一番, 再次伸手取过那封婚书,执起朱笔便要在空白处落下批示。

  她的目光扫过“谨以白头之约, 书向鸿笺, 载明鸳谱”后的签名上, 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手中的笔啪地落在桌案上,朱砂渐渐晕开,远不及她眼前的这本婚书刺眼。

  邵洺,李清平。

  两人名字并立相依,仿佛真如一对恩爱壁人般。楚晙深吸了口气, 又将那李清平那三字仔细辨别了一会,感觉胸前发闷,额角突胀起。

  果真是清平的字,她如此想道,并非是什么人伪造的,真真切切是她的字。

  说起字,清平小时候的字可不比现在。她虽聪颖稳重,课业好,学的快,唯独这手字,却像开蒙时的稚儿,毫无章法地忸怩在一处。当年自己是手把手的教她,一笔一划书于纸上。那么小的人,连手也是小小的一团,握笔时还会不稳。如今想起,这些情景仿佛就在昨天。若她写错了字,却不像寻常孩子那么局促,也不看人,只是接着去写下一个。

  她在难辨的旧日光影中去寻她的样子,一张张的临摹,一字字的用心。是否在那些分离的日子里,她也是这样静坐在窗前,寒来暑往,如此年复一年。

  她的确错失了许多,如今想来,那些只道是最寻常的日子,却倏忽而逝,再也不能折返。

  那封婚书被她捏在手中,朝臣请婚本就只是个过场,若有心为之,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阻止。

  是了,清平如今也该娶夫生女,开枝散叶,于情于理,都是应当。

  楚晙将绸封拆下,将那纸婚书攥在手里,指尖微微发白。

  她的桌上呈着朝堂中的蝇营狗苟,呈着前朝旧事,呈着天下社稷,黎民苍生,呈着六州十八郡。而这一切全部加起来的份量,都比不过眼前这张薄薄的纸。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再难勘破的局势,都不过是贪心执妄而生出的种种。说到底,复杂的始终是人心,一念之间,便不复往昔。

  楚晙面色如常,修长的手把那张婚书翻了一面,她的目光再次停留在末尾,眼中浮动的情绪晦暗难言,手指微动,兹啦一声将婚书撕成两半。

  纸张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她眼瞳中似燃起了一簇火,猛然将满桌奏折扫落在地。

  刘甄去取银刀回来,却见满地狼藉,一时惊住了。

  楚晙轻轻叩了叩桌沿,平静无比地转向她道:“叫人将这里收拾好,内阁的人到了没有?”

  刘甄道:“传报的宫人回话,已经入宫了。”

  楚晙手顿了顿,冷冷道:“让她们先在偏殿候着,现在去把天枢叫来,朕要问问她,朕让她派人盯着李清平,为何却有事没有呈报?既有一事未报,必有更多的事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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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位阁臣奉诏入宫,却不知是什么缘故,在偏殿等了许久,才有宫人来请。

  甫一入殿,先闻到清苦药香,迎面走过几位太医,皆是神色匆忙的样子。接着刘甄缓缓踱出,行礼道:“几位阁老请罢,太医方才为陛下施了针,如今陛下已经醒了。”

  殿中燃了香,驱散了药气,仍被一种难言的沉闷笼着。宫人们推开殿门,好让光照进来。寝殿中放着一架巨大的屏风,隔绝了阁臣们的视线,只听见有人说话,但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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