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三)【完结】(55)

2019-04-16  作者|标签:看长亭晚 情有独钟

  她身边的书令躬身道:“大人可是累了,不如先去前厅喝杯茶歇歇,钟郡长请您过府一聚,传话的人将请帖送来了,可要下官呈上来与您过目?”

  原随用s-hi布擦了擦手,道:“不必,就回她,说我知道了。”

  这就完了,难道不该给个准话?书令恭敬道:“是。”

  待到原随将宗卷库里的陈年旧卷大致翻了个遍,书令已经站的两腿发软,笼着手道:“大人可是要用些点心?”

  她没敢提钟郡长大人家的下人还在前厅等着回话,原随眼睛抬也不抬,道:“不必。”

  书令既不敢怒也不敢言,据说这位原大人从前在贺州做巡按的时候就十分叫人头痛,经常领着巡按的大印,却干着提刑的活计,将巡按府变成了司狱,书令偶闻钟郡长称其为“一块又臭又硬的破石头,拿来垫脚都嫌膈得慌”,足以见此人之难办。

  只是难办的原大人如今升了官,成了朝廷钦派的刑部侍中,奉了圣旨前来查案,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钟郡长就算再烦她,也得面子上做好功夫。

  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书令默然退到一边,在腹中搜肠刮肚想着要如何回禀钟郡长,险些愁白了头。说到底这份原本清闲无比的差事,为何原大人来了以后,竟变的如此难熬了呢?

  原随在宗卷库里呆到天黑,又错过了饭点,书令只得舍命奉陪到底,被饿的两眼发黑,几乎站立不住,才听原大人淡淡道:“行了,你回去罢。”

  她不由热泪盈眶,心中千恩万谢退了出去。原随从宗卷库出来,搜身换衣,确保没有私藏东西带出,这才去签押房中取了官牌,骑着马回下榻的行馆。

  至于那位还在苦苦等候的钟府下人,原随早已经抛之脑后了。

  今夜无星无月,天边仅有一抹淡光,隐在夜幕下,江边渔火点点,偎依着河畔,芦苇丛中飘出几点萤火,蛙声四起,小虫鸣吟,晕开一片盎然夏意。

  她走了一会,便觉得有些不对。

  此地就算再静,这个时辰回去也能见着人影,怎地这般寂静如斯。

  原随手摸进袋中,将一把匕|首反扣在手里。

  如疾风穿过树叶,她附身避开一剑,从马背上滚落在泥土中。

  黑衣人持剑而来,身形诡谲,她堪堪抵抗几招,便落了下风。

  原随冷冷道:“便是这等迫不及待了吗?”

  为首一人道:“何必多言,大人心中自有定数,且去了地下再说罢!”

  忽地白烟滚滚,一束烟火冲天绽开,从道路两旁的Cao丛中跳出许多侍卫,将那几人压下。

  “别叫她们死了。”原随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老规矩,留着做鱼饵,等大鱼上钩。”

  侍卫们领命下去,原随看着远处天空消失的光亮,喃喃道:“李大人,你可要多拖些时日才好,全靠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它只是,来的晚了一点。

第161章 蝉鸣

  “天璇如今可到了贺州?”

  从外头进来有些燥热, 殿中放了几个冰盆, 又燃了冷香, 天枢跪地道:“回禀陛下, 天璇大人已经到了贺州,明日便可与原大人汇合。”

  楚晙手中不歇, 取了一本折子继续看着,慢慢道:“原随是主审, 一切由她说了算。命天璇务必护好原随, 绝不能有半点疏忽。”

  天枢低头应喏, 却觉得今日她脸色有些难看,病容憔悴了许多, 唯独眼睛却清亮依旧, 看不出像生病的人。

  待她退出大殿,楚晙才问刘甄:“朕如今这幅样子很难看?”

  刘甄端详了一会,道:“奴婢曾见过一些重病之人, 的确如这般形容,只是陛下……目中精光更甚常人罢了。”

  楚晙垂下眼睑, 放了手中笔, 摸着自己的脸道:“就是要像才好,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把这水搅得浑一些,怎么能知道这里头会有什么鱼。”

  刘甄道:“若陛下想知道重病之人是如何行事的,不如请教院判大人。”

  楚晙笑着摇了摇头, 道:“这就不必了,刚刚天枢不是也没瞧出什么来么,就这样罢。”

  刘甄想了一会,道:“陛下今日可要去后宫看看?”

  楚晙脸上玩味的笑意更甚,从御座上走下道:“朕还在孝中,虽说守孝以日代月,但亲近后宫仍是有些不大妥当。若是放着不管不顾,却也要生出许多事来。”

  因打着仁孝的名义,为先帝守孝也属诚心诚意,于情于礼都无可指责,还能顺带敲打宗室大臣,倒也算一举两得。

  “总该给人个盼头。”楚晙漫不经心地展开长袖,“西苑的那位……如今怎样了?”

  刘甄轻声道:“先前几日请了太医问诊,已经五个多月了。”她抬起眼,楚晙微微偏过头去,道:“嗯?”

  “胎脉安好,是否如陛下之前所说的那般……”

  “不。”楚晙做了一个打断的手势,截住她后头的话,“再等等,不急。”

  她转头吩咐道:“召谢祺入宫。”

  .

  玉霄殿外树荫浓密茂盛,蝉鸣阵阵,扰得人心中烦乱。几个宫人拿着网兜竹竿去粘那树枝上的蝉,脸颊被骄阳晒的发红。谢祺站在日头下看着,轻轻松了松衣襟,奈何领子太高,也是无济于事。虽是烈日当头,但她的心中却是冰冷一片。

  今日她入宫来,是为向皇帝请辞告假的。

  其实这种事本不必呈上御前,但她到底心中犹疑,还是暗中使了些法子叫皇帝知道了,这才有了今日宣召入宫一事。

  这样热的天,人被闷在厚重的朝服里,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谢祺耐着x_ing子等了一会,听到扁铃声响起,知道那是勤政殿议事了毕,没多久便有宫人来请她去勤政殿外殿等候宣召,谢祺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树荫里,那几个宫人已经不在了,扰人的蝉鸣也一并消失了。

  她不禁有些恍惚,原来并非秋霜染黄叶时蝉才会消失,只要人有心,这炎炎夏日里也能叫它们消失的无影无踪。

  哪怕先前蛰伏于黑暗的泥土中数十载,一朝见光,亦是不得善终。早知如此,还不如就在泥层中了却余生。

  即便盛夏如斯灿烂,到底长不过叶落秋冷。然人生在世,如雾水不堪风沙挥霍,长短不过甲子之间,为何生出长久住世的妄想?

  等到了外殿,不必被日光一直晒着了,她缓了口气。宫人将融化的冰盆从殿里搬出来,谢祺只觉得喉头发干,不过片刻从殿里出来一位着浅紫袍子的女官,她认得那是皇帝身边的大宫女刘甄,欠身道:“刘尚女。”

  刘甄还礼道:“谢大人,陛下传召,请随奴婢来。”

  谢祺看着她的背影眉心闪过一丝不悦,刘甄对她向来态度寡淡,谢家未必没有私下拉拢示好,只是这人未免太油盐不进。不过前段日子好似犯了些事,被罚了几个月的俸禄,皇帝提了另一位大宫女上来分了些她的事情,那宫女上位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人与谢家还有几分渊源,虽说刘甄被罚了,但贴身伺候皇帝的人却还是她。

  这就叫人有些看不明白了。

  谢祺知道皇帝看似清冷,却是个念旧情的人。大约是曾共度危难,对身边伺候的老人总归不忍苛责。哪朝皇帝上位不先重用自己身边的人,她正是明白这个道理,才早早入了王府做长史。

  但,陛下却始终不曾信她。

  就算她做的再多又如何,但她却始终能感受到御座上那人的目光,从未留在自己身上分毫。若要这么说倒也未必,陛下提拔谢家,重用谢家举荐上来的人,无处不是体恤臣下的恩典,又不太像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进了殿中,冷香扑面而来,谢祺敏锐地嗅到香中清苦的药香,不动声色地走进去,跪地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起来罢。”

  御座上楚晙垂眸,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谢祺道:“陛下圣体有碍,理应多多休息,臣不能为主分忧,着实心急。”

  “朕倒是想休息,可这些事——”楚晙伸手一指,桌上堆着高高的奏折,“分身无暇,如何能歇的了?”

  谢祺哑然,当即跪地道:“是臣无能。”

  楚晙看着她道:“你做的很好,不必自责,刘甄,扶谢大人起来。”

  谢祺恭声道:“谢陛下恩典,不知今日陛下传召臣入宫,是为了何事?”

  楚晙道:“听闻你要告假请辞,可有其事?”

  谢祺道:“臣惭愧,家中祖父病重,传信入京,盼臣能赶回去见最后一面。”

  楚晙咳了几声,取了帕子捂住嘴,闷声道:“为人子女自当尽孝,朕岂会不准?此乃人之常情,你且去就是。”

  谢祺微微松了口气,又行礼:“多谢陛下恩典。”

  楚晙咳了一会,再难掩疲态,刘甄捧了药碗来,小心道:“陛下,药好了。”

  谢祺侧身避开,立在丹陛下,瞥了眼楚晙的脸色,见她气息不稳,面色苍白,双唇无色,她见惯这人镇定自若处变不惊,猛然窥得虚弱姿态,不由有些惊疑不定。

  忽然她注意到桌上那块软帕上透出些红色来,心中顿时一跳。

  怎么会如此,明明……

  楚晙仿佛有些昏沉,强打起精神道:“回去,回去好好看看你祖父,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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