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狐狸精一生的故事 作者:苏芳流里【完结】(10)

2019-04-16  作者|标签:苏芳流里

  郑皇后低头,用手指抹着眼泪,却感觉有冰凉的手指贴了上来,舜元手上还有非常浅淡的墨香,只听到舜元道:“别哭了,皇后还在怪我先前与你置气吗?”

  “没……”皇后吸了吸气,平复了呼吸,便脱口而出她最想问的:“陛下对待那位,也如刚刚对待臣妾一样如此情深吗?”

  舜元替她擦泪的手指停住了,略带尴尬的慢慢将手缩了回来。

  整个宫殿又沉寂下来,仿佛这紫檀伴着包金装饰着的宫殿里从来也没有过热闹。皇后自知说错了话,只是低头剥核桃,不再言语。

  舜元却好似陷入到某种思绪之中,失神了许久,才声音轻微道:“与你不一样,因为我是真的爱着他。”

  他手心里握着那串挂在腰上哑铃铛,只是不知道这份心意宛宛是否能明白,他要是傻起来,那可是足够傻的……

  春雨在原先是在皇后居住的宫殿之外候着的,只是皇后宫内的太监宫女们多事又将春雨从殿外一直赶到了花园。春雨本就不是什么善茬,一来二去竟然跟一个小宫女吵起来了,那小宫女哪里有春雨的伶牙俐齿,骂不过,便捂着脸说要到张总管那里告状,只听得春雨在其身后狠狠叫道:“尽管告,老娘让你告到了,算我输!”

  这时丁太监刚刚送宛宛从殿内出来,听到外面有人喧嚣,刚要呵斥,这定睛一看,见是春雨便不再言语。打狗也要看主人,如果宛宛告到皇帝那里……自己又能比李妃好到哪里去。于是便对宛宛拱一拱手:“宛主子,就送您到这儿,老奴一会儿还要去陛下面前当差,您也别耽搁了,尽早回吧。”

  宛宛依旧是一脸的油盐不进,只是淡漠的点点头,便就要走了。这么些天,丁太监已经逐渐习惯了宛宛对人的态度,除了春雨和舜元之外,他看谁都跟看不见一样。

  春雨见宛宛已经从内殿出来了,便迎了上去,微微朝着丁太监福了福身子,便拉起宛宛的手,一路往回走,走了一段,见四周无人,又细细看了宛宛的表情才道:“什么事?宣的那么急。”

  宛宛脸色已经不如来时那样急切,微微松了口气,又想起刚刚舜元回护的态度,便微笑道:“小事。”

  “嗤……”春雨微微哼了一声:“我还以为山陵崩了呢,要知道人可容易死了,吃饭噎着、喝水呛着、走路磕着、睡觉魇着、做梦吓着,说死就死了……我还在外面算了算,想着他还能活个十来年,便就……”

  春雨说着说着,见宛宛脸色愈加不好看,便急忙修正道:“我算人命数不准的……师尊不要往心里去。”

  宛宛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来的时候我也算了……没有十来年,只有十年了。”

  春雨瞧了宛宛一眼,见宛宛满脸忧色,便道:“十年就十年,人都活不长的,就算他长寿,能活到七八十岁又能如何,跟咱们比,他们生命不过短短一瞬,这么看来十年还是一百年也没差了……”

  宛宛便不说话了,找了一块青石,坐了下来,只见得满园都是初夏的景色,池子里的芙蕖已经开始打苞了,几条小金鱼浮上水面吐着泡泡,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春雨这才继续说道:“我看呀,师尊再享个十年清福,就最好去不周山证仙家果位好了,既在人间游历过,又算是一心求道,不贪恋凡尘,多好。”

  宛宛只是看了一眼春雨,便笑道:“你说的真容易……”

  “不然还能怎样,要去y-in司抢人吗?您这打得过y-in司那帮子人吗?这不让人入轮回,您还不得遭天谴啊,一阵天雷劈下来,都要灰飞烟灭了。”

  “我啊……其实想过了。”宛宛折了一条柳枝,伏在栏杆上,用柳枝逗着池子里的金鱼:“大不了,眼见他快要死了,便把内丹吐出来喂给他,这样他便能长生不死了……我呀,就回洞里,练上两千年再出来找他,那个时候,我便能和他永生永世在一起了。”

  春雨听到“把内丹吐出来”时便不自禁的浑身一颤,抬眼去看宛宛,只见到宛宛眉目之间非但不觉畏惧,反而欣喜无限,在说道“永生永世”时,竟得意的露出了尾巴。春雨见他那番语气,只觉得周身生寒,讽刺道:“那皇帝的长生不老药来的还真是容易……”

  两千年,说的容易,人心易变,只怕他那时候重得人身时,那皇帝早不知道变心几百回了……

  然而,春雨并不是爱驳人话头,拂人面子的x_ing子,更何况,这才半年不到,他便能下如此决心,那真在这宫里待上十年,只怕到时候真要遭雷劈,他也能心甘情愿受着了,她一个小狐狸几句话,他必定只会认为是她不懂事罢了,那她又多什么嘴,讨什么嫌呢?

  宛宛逗了一会儿鱼,刚刚的话便不再放在心上,抻了抻懒腰,将柳枝丢在池子里,便对春雨说:“咱们走吧……”

  春雨从石头上起身,刚拍了拍裙子,便要走时,见宛宛正指着远处一处地方,远远看过去,只见那里有一块巨石立着,表面镂空刻着数个佛窟。春雨抬眼望了一眼便没趣道:“只是皇家的灵骨塔,里面没有帝后遗骨的,正主都在帝陵呢,这灵骨塔里面只供着一些帝后画像罢了。”

  宛宛却来了十分兴趣:“那这么说,舜元的母亲父亲的画像也供在那里了?”说完便要朝那灵骨塔的方向去。

  春雨过来拉他,笑道:“你以为咱们两个这样能进去?就是皇后都不是想进就进的……还得挑个黄道吉日,才能进去。”

  宛宛笑着,不去理春雨,在刚刚那一方青石上坐下,春雨这才反应过来,狠狠推了一下宛宛,便见得宛宛毫无反应,气恨道:“这老狐狸……真是的,一点都不省心!”只得速速在青石旁坐下,念了数遍出体的咒子,才脱了这r_ou_身。

  等春雨追上宛宛时,宛宛已经在塔内等的不耐烦了,见她才来便嫌弃道:“你这修为这么差……真是难为你了。”

  春雨气结:“还不是你要进来!我维持人身已经不容易了,谁都跟你一样,老的没脸没皮。”

  宛宛微笑:“先别骂人,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进来。”

  春雨虎着脸反问道:“老狐狸,你倒是说说看,本姑娘为什么不愿意进来。”

  宛宛往前走了两步,指着一幅画像道:“你瞧,这幅画上的人跟你一模一样,你必定是照着她化的人形,我可说错啦?”

  春雨走近两步,仔仔细细的凑着烛光,看着那画像,很久才黯然道:“不是我照着画变的,是画照着我画的。”

  宛宛一时没反应过来,又伸手戳了戳画像:“这是衣服和头饰……这是皇后……” 只见画像旁一行小字写着“雕冰剪玉春不容,二十五树高笼松。”

  春雨自顾自的道:“是皇后,不是皇后死后还进不来这儿呢。”

  宛宛这才注意到春雨脸上表情的变化,安慰道:“这么说,你还真是这位贞宪皇后了?”宛宛又顺着这画像朝左边看去,画像上画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尚且还算英俊,但气度非凡,眉眼处与舜元颇为近似,见春雨不理他,便激将道:“你一只五百年的小狐狸就敢来人间玩,可以呀。”

  春雨作势踢了他一脚,缓缓道:“一百年前我还没五百岁呢,只是算了算,快要到了渡劫的时候了,我可怕挨不过雷劈了,只想着如何能够躲过这一劫,所以就干脆下山来,正好看见皇宫里征一般民女去做宫女,我便想着去皇宫里躲一躲,后来来了宫里,我就在针线局做事,每天就是缝缝补补,要不就是绣花,浆衣服。然后有一天,我遇到了那个狗皇帝,再后来,我就成了一个小小的连位分都没有的宫妃,那个时候,我可真喜欢他啊,于是就想,他怎么不来看我,他什么时候来看我……后来渐渐的,我得到的宠爱越来越多,但是我也越来越妒忌他身边的女人,我妒忌贵妃,只要生病,他就在她床边守着,更嫉妒皇后,哪怕他不喜欢她,最终跟他一起配享太庙的还是她……

  于是,我就略施小计,弄死了那个贵妃,嫁祸给了皇后。我一直以为昭华不知道,除掉了这两个女人,宫里就属我有资格做皇后了,我也做了皇后。那个时候可真开心啊,进宫以后的十几年都没有那么开心过。可是,我发现我做了皇后,昭华反而在疏远我,他又去宠幸更年轻,更温柔的宫妃,而我跟当年的皇后一样,成了后宫的摆设。后来我才想明白,做皇帝的必然希望天底下所有的权利都握在自己手里,我以为只要与他唱反调,他便会来关心我,可谁知道,就是我一心一意喜欢着的人栽赃我和一个我见都没见过的太监通j-ian……我跟太监怎么通j-ian啊?还逼我喝毒药,我想也好,干脆金蝉脱壳算了。于是就把那具人身丢了,去山上又修了七十来年,才有现在这具身子,所以啊,如果不是因为师尊你救了我那个蠢弟弟,我才不想进宫呢。”

  春雨用指尖戳着那皇帝的画像,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看他多恨我,贞宪这个谥号是说皇后贞洁又贤能,他分明是说我 y- ín `荡又无能,而且什么贞宪,明明是嘲讽我出身只是针线局的一个小宫女罢了……”春雨将那画像脸上戳的都是指印,便微笑道:“反正啊,我是不对人抱有什么期望,我还没见过比他们更自私的东西。”

  宛宛脸上也黯然:“那这么说,这个皇帝确实不是个东西。”

  “说的好像你的舜元是个东西一样。”春雨笑道:“我只觉得他恐怕连昭华还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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