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之上+番外 作者:司泽院蓝(下)【完结】(2)

2019-04-13  作者|标签:司泽院蓝 宫廷侯爵

第60章

  其后几日, 受命外臣奔赴各地不提。上元过后,愈来愈多的事务开始提上日程, 大都是雷打不动的安排。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 其一自然是春社,其二则是春试。

  朕对祭祀郊社之事向来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态度,便让太常寺卿照常例办理。

  与春社相比, 春试就完全不同了,更不用提朕梦见了两个还没见到人的名字。因此,朕还让礼部杜见知先行呈上各地秋试中选之人的名单。然而,里头并没有叫李简光的,姓花的单字之人也没有。

  朕不由怀疑, 这可能也算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一种。既然如此,朕只能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其余事情上。鉴于农时将至, 司农卿焦平、工部张继、户部姜瀚宁便成了朕最近的重点关注对象, 几乎日日早朝后都要被朕留下议事,几个宰相也一起。

  如此这般,没过多久,大臣们就都知道了朕重农务本的决心。毕竟, 不管是练铁骑还是修水利都需要钱,而国库里的钱大都来自田税。若是地里收成不好,那许多方面就会跟着横生枝节。

  再反过来说,靠天吃饭的年代, 兴建水利是很必要的,边疆安宁也是很重要的。朕想修整大运河, 还想搞定北边的回纥,说不得要平衡各处、做个长远规划。

  忙到二月,众臣终于议出了个大致框架,朕便叫王若钧总领调度之事,细节再推敲。此时,春社春试都迫在眉睫,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待到寒食清明交际之时,朕才有点空闲,想起多日没传唤值宿京官御前问答了。

  结果,这回刘瑾给朕带回来了——雍蒙。

  随机抽取真是要不得,下次还是先让人问问到底谁当值,以免出现情绪不错的时候抽到个极可能败坏心情的人,就像现在……

  朕使劲腹诽,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瞧了刘瑾一眼。刘瑾熟知朕的各种小动作,随即躬身退下。“竟然是魏王,巧得很啊。”

  雍蒙行礼,而后道:“臣还想着陛下今夜有没有空闲,刘内侍便来唤人,实在是臣运气不错。”

  空闲?他这是有事呢还是就希望朕宣他呢?

  刚从一大堆伤脑筋的事务中解脱出来,朕这会不耐烦和他兜圈子,便直接问了。雍蒙顿了顿,视线错开,便注意到桌上已经摆好的棋局。“陛下想与人手谈?”

  朕点头,暗自不爽。本来想消遣一番,但和雍蒙对弈估计轻松不起来。“朕突然想到,朕似乎还没请魏王赐教过。”

  “陛下言重。”雍蒙跟着客气,“应当是臣请陛下赐教。”

  于是朕坐到榻上,而雍蒙则立在棋盘对面。刚落二子,刘瑾奉上瓜果点心之类,又退出掩上门。

  室中再次仅余朕与雍蒙。朕抬眼瞧了瞧他,发现他也正盯着朕,目光如之前一般晦暗不明。“左右无人,你也坐罢。”

  闻言,雍蒙似乎有些吃惊,但还是照做了。四下里静寂无声,只听得茶水在铜炉上微沸的动静,还有便是偶尔落子的清脆声响。

  “陛下。”雍蒙突然出声,在寂静中特别清楚。

  朕正专心致志地思考棋局走向,闻言头也不抬。“有话直说便是。”

  “臣以为……”雍蒙慢慢道,“自臣坦承当年之意,陛下定然对臣心有芥蒂。”

  朕估计着,雍蒙是觉得朕让他同坐这个举动太过没有防范,或者说失了尊卑之序,不像一个君王该有的反应。“朕倒是以为,魏王会这么说,实在不像魏王。”

  “哦?还请陛下为臣解惑。”

  朕捻着一枚白玉棋子,目光依旧在棋盘上流连不去。“理由有三。其一,魏王坦承当年之意,只是说给朕一人听,况且口说无凭;其二,当年是一回事,现下又是另一回事;”朕看准地方,落下一子,“其三,退一万步说,即便朕真的心有芥蒂,又怎么会让魏王发现呢?”

  雍蒙似乎没料到朕口气如此大,半晌没有回音。等那阵令人心惊的沉默过去,他才轻笑出声:“陛下说的极是,臣驽钝得不应该了。”

  “到你了。”朕没接口,只提醒他。

  雍蒙随即落下目光。趁他打量棋局的当儿,朕打量着他。便是刚和朕说过那样的话,他面上也不显一丝局促或畏惧,依旧自在雍容。若朕不是早就知道朕会成为皇帝、他绝不能及,怕正是棋逢对手也说不定……

  像是察觉到朕的注视,雍蒙又抬起眼。“陛下,臣可没您一心二用的本事。”

  这话无疑是变相承认他刚刚一直盯着朕瞧。“那又如何?”朕撇嘴,朕不过是礼尚往来而已。

  雍蒙应该读出了朕的潜台词,一丝无奈旋即浮现在他眼中。只是一瞬工夫,又消失了。“臣忽而想起一事——陛下刚刚说,即便陛下心有芥蒂,也不会让臣发现。那臣是不是可以大胆推断,陛下也不会让臣以外的人发现?”

  按理来说是这样,但谢镜愚不能保证……朕想了想,不打算承认,便避重就轻地反问:“所以?”

  雍蒙仔细端详着朕,似乎想找出什么答案。“陛下命臣为吏部侍郎,臣自应设宴谢陛下。”

  确实有这种惯例——若擢升三品或以上,大臣便要摆宴谢皇帝,俗称烧尾宴。只不过,朕不热衷摆宴也不热衷赴宴,擢升的官员们便从简cao作,叫自家厨子做几道好菜送进宫,再自行宴请同僚。像谢镜愚那种生怕戴一顶结党营私帽子的,往宫里送什么菜色都要反复衡量,更别提摆宴了。

  再来说雍蒙。吏部侍郎是正四品上,他本可以不请;但他与朕的兄弟关系摆在那儿,要请也说得过去。

  “皇姑不是已然请过了么?”朕对去雍蒙府上无甚兴趣,就随口找了个理由。

  “皇姑是为了宗室,而不是为了臣一个。”雍蒙道。

  朕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朕当然知道皇姑是为宗室而设宴,但聪敏如雍蒙,在听得出这是个借口的情况下,还继续坚持?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魏王盛情如此,朕也不好推拒。”朕心中思索,嘴上却应得很好,“那就劳烦魏王告知顺王、建王诸人,他们要办也一并办了,免得太过铺张。”

  雍蒙不假思索地应下。见得如此,朕愈发确定,他一早关心朕有没有空闲就是为了这件事。有趣,朕开始对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感到好奇了。

  清明寒食之际,除去祭扫踏青,剩余便是秋千、击球、牵勾、斗j-i之类的惯常活动。朕只对击球提得起兴趣,便命左右千牛卫下场比试一番,胜者有赏。可就在朕瞅准机会、打算亲自上场玩玩时,刘瑾又通报说谢相求见。

  尚书省的事情向来不少,谢镜愚想面圣,理由都是现成的。朕不知道他有正事还是为什么别的,只能把刚入手的球棍一丢,摆驾回去。

  谢镜愚早就等在承庆殿南阁。朕刚进门,他就立即请罪道:“臣不知陛下前去击球,搅扰陛下雅兴,望陛下恕罪。”

  朕摆了摆手,让刘瑾先下去。“下次谢相给朕补回来?”

  “那是臣的荣幸。”

  见他答得毫不犹豫,朕尚存的一丝不爽也没了。“什么事,说罢。”

  谢镜愚依言照做。大抵上是尚书省这段时间的工作总结,囊括六部及司农的进展。他做事向来条理分明,朕一边听一边点头。“如此甚好。若哪方有怠慢,你帮着朕督促一二。”

  这本就是尚书省的份内事务,谢镜愚应了。“陛下,待寒食过去,上巳便要到了。”他接着道,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朕当然知道节历,朕也隐约猜出他为什么要提上巳,但朕还是要装不清楚的模样。“那又如何?”

  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玩得多了,谢镜愚一听就明白。可朕要这么说,他也不得不配合。“陛下今年可还要到曲江池畔看众位进士的表现?”

  朕略略扬眉。去年朕本这么打算,然而半路杀出个雍蒙,进士宴又以御赐樱桃为题,根本没看头。今年朕没赐什么东西,一半是因为进士中没朕要等的人,另一半就是因为这个——吃一堑长一智,白费力气的活儿不能干第二遍。

  “可今年好似没什么看头啊。”

  这真的是大实话,但谢镜愚不知道朕未卜先知,自然也就当朕假意推辞。“那……”他只稍稍一顿,“臣能请陛下同游曲江池么?”

  朕就等着他这句话。“直说就是了,这里是有第三个人还是怎地?”朕嫌弃了他一句,又忍不住笑道:“朕近日真是抢手,这一个一个地都想设宴请朕。”

  听到前一句,谢镜愚不由露出个笑模样;再听到后一句,刚冒头的笑容就缩了回去。“还有谁?”他问,但更像自问自答,因为下一刻他就得出了正确答案:“魏王殿下?”

  朕便把雍蒙的事情简略地提了提。见他面色开始变得凝重,本没把这事当回事的朕有点惊讶:“不过吃顿饭而已。虽然日子和宾客还没定,但朕估计,到时候你也在应邀之列。”

  然而开解没啥用处,谢镜愚只抿唇不言。

  朕愈发纳闷。“怎么,到现在你还觉得魏王有所图?”朕忍不住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地给他列举:“早前朕觉得他可能对你有所图,后来觉着他可能对朕有所图;到现在,朕估计他只对帝位有所图,然而他这辈子都没希望了。”朕干脆利落地把手一摊,“你到底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因为魏王殿下有所图。”谢镜愚依旧回这九个字,语气都不带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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