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一)【完结】(66)

2019-04-12  作者|标签:看长亭晚 情有独钟

  可以说想往上走,就必须选一派势力抱团而行,否则就像是白羊中的黑羊,两派都不接受,就会一直遭受排挤和打压。

  想到这一点,清平自己也觉得颇为头疼,虽然她不算什么大人物,但考核完后,正式入职,必定也会收到拜帖上门,到时候就是一场艰难的抉择了。

  为什么说是艰难呢?作为一个读书人来说,当然应该选择二皇女为首的势力,那里多清流文官,自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真的有这么容易做出选择吗?答案是否定的,如果只关注这一点,当然很好选,但是要以长远的眼光来看,又充满了矛盾。

  女帝颇不喜清流谏官,从二十五年前的大朝议开始,内阁及朝臣商议是否要恢复旧制一事吵的是不可开交。恢复什么旧制呢?自然继嗣,继统之争。

  原来女帝为宗嗣时并非太女,而是先皇的侄女,其母为敬王,是先皇之妹,被封在云州,早年因病而逝。

  因为先皇早逝,未留下子嗣,弥留前令内阁大学士起Cao遗诏,封敬王世女为太女,迎取进京,以嗣皇帝位,奉祀宗庙。

  那么问题来了,新登基的帝王,应该拜哪个母亲,哪个父亲呢?

  那时分为两派,一派主张让女帝干脆换个爹妈得了,拜自己姨母为生母,把亲娘丢一边不管了,这叫恢复旧制;一派则认为,既然是女帝自己的亲生父母,不拜自己的父母岂不是有违人伦之道?本朝以孝当先,不忠不孝之辈,怎么能参拜宗祠?

  可怜女帝刚来就被坑了一把,陷入了以她爹妈为斗争的,其实是朝中两大势力的较量中。初来乍到的新帝失了分寸,被搞的十分下不了台面,这事过了三四年,她才回过神来,朕才是皇帝,你们这些臣子究竟在干什么!还指挥到皇帝身上来了?

  平熙四年春,圣上以隆重的礼节祭祀了自己的生母生父,在祭祀先皇时自称‘侄皇帝’,其实这样说起来也没错,但是却遭到了当朝大部分官员的反对,你一个小宗宗嗣继入大宗,居然还本末倒置了,如果没有先皇遗诏,你还当的了这个皇帝?

  于是乎,这场轰轰烈烈的大朝议又开始了,但女帝已经不是那个会被臣子意见左右的人了,她在这场斗争中巧妙的把握住了两派对战的节奏,非常具有技巧x_ing的让内阁近半数阁臣重新洗牌,将朝中反对之声通通赶出了长安这个大舞台。(1)

  在她终于干掉了这些不和谐的声音以后,她的自信心和满足感膨胀到了极点,玩弄权势人心,cao纵大臣内斗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可以说这是她为帝生涯中第一次感受到当个皇帝的好处,此后这位变脸如变天的帝王开始了她漫长的夺权之路,任用一大批巧言j-ian佞,和清流士林对抗,将大朝议之中五品以下官员一百六十八人下狱拷讯,四品以上官员停职待罪,当庭杖毙呼声最高者二十三人,令朝中再无人敢言此事,终于这场朝议,以皇权的完全胜利而告终。

  这位刚愎自用的女帝在胜利以后,又遭遇了后君病逝去,贵君卫氏火烧寝宫自焚的事情后,忽然大彻大悟,走向了修道寻仙的不归路。在宫中大兴土木建造庙宇殿阁,供奉神君仙人,又广罗天下修行之士,一同在宫中炼丹修道。

  做皇帝的天天修道不问朝事,那国家岂不是乱套了?

  但这位聪明的女帝把内阁又给搞了起来,组织了一匹朝臣专门负责处理奏折文书,小事由阁臣商议后交给皇帝批示;大事则由皇帝召集阁臣,一同商议,最后定论。

  这种做法大大的减轻了女帝的负担,使得她可以更加放心的把时间都花费在修道上。但也因此培养了一些j-ian佞之徒,以首辅严明华为主的派系,把控朝政,甚至左右官员升迁调任。同时也是大皇女楚明的忠实支持者。

  清平当然能理解燕惊寒的做法,在这种复杂诡谲的环境中,你不是被这片烂泥塘给淹没,就是被那一片吞噬,除非远离此地,才能另获新生,还有拼出一片属于自己天空的机会,不被他人所左右。

  沈教授难道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她当然懂了,只是以茶代酒敬了燕惊寒,道:“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到时候让你师姐帮你看看,调个好些的去处,任上任考评优后,还可以再回来。”

  燕惊寒眼眶微红,重重应了句,沈琳也道:“离考绩出来还有些日子,届时燕师妹若还是这个主意,那我便帮你再看看,这样如何?”

  清平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重,沈教授道:“吃饭喝酒,难得你们有空来看我,别拘束,想怎么喝酒怎么喝,这可不是在官学中了。”她狭促的对燕惊寒道:“不必把酒藏在被子里,洒了还说是自己尿床了!”

  说完大家都笑了,沈教授笑道:“谁会尿一床酒味,偏你怪理多,那提学大人的脸色喲,我可一直没忘啊!”

  燕惊寒听到长辈提及自己丑事,脸红了一大半,忍不住辩解道:“老师,就那么一次.......你怎么还记得啊!”

  沈琳又讲了些读书时同窗们闹的笑话,清平也自损了一下,引的燕惊寒啧啧道:“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清平白了她一眼,心说还不是为了你?

  酒过三巡,燕惊寒搂着她的肩膀鬼哭神嚎,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待到结束之后,沈琳也有些醉意,强撑着去为她们叫了马车,目送她们走远了,才回到房里,坐在炕边。

  沈教授看了一眼双颊红润的女儿,道:“你可瞧出什么了?”

  沈琳道:“母亲为何要选李清平,而不是燕惊寒?孩儿观那燕惊寒人品上佳,为人豪爽,也不急功近利,倒像是个能为百姓做事的人。但那李清平,我真有些看不透了.......”

  沈教授淡淡道:“看不透是对的。”

  沈琳奇怪道:“看不透的人,母亲放心让她继任‘函枢’一职?”

  沈教授反问道:“你看不透,难道就代表别人也看不透了吗?”

  沈琳打了个酒嗝,叫下人进来收拾了桌子,端来热水伺候母亲擦脸。而后自己又去洗了把脸,待酒劲消散了些她才进来,又坐在母亲边上,继续刚才的那个话题,道:“您说说看,您觉得她好在什么地方?”

  沈教授笑了,她看着女儿解释道:“为母在官学中任职多年,从云州官学调任长安已经十年之久,见过的生员学子如过江之鲫,但是唯独这个学生,却非常有意思。”

  沈琳眉头微蹙,道:“怎么说?”

  沈教授道:“你和燕惊寒差不了多少年岁,当然觉得她这种做法附和你的心意,少年人,哪个不是喜欢快意恩仇,随心所欲的?”

  沈琳有些窘迫,她知道母亲的意思,暗指她因为偏爱燕惊寒为人,而故意贬低李清平,但她犹自不服,想要和母亲辩个明白:“我看李清平,胆子又小,只求自保,忍气吞声倒是一流的,哪里让母亲如此高看?”

  沈教授瞪了女儿一眼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腔调,我时常教导你什么?重事自知,戒忍用急(2),别在外头装的好好的,回来就露馅了!”

  沈琳被母亲责骂,立马就跪到了地下去,嘴巴上不敢还嘴,心里却在腹诽。

  沈教授望着窗外落雪,喃喃道:“幸好八荒函枢一职不可家传,不然你这个x_ing子,迟早要出事。”

  沈琳借着酒劲不服气道:“难道那个李清平就好上天了?”

  这亏得是沈教授自己的女儿,她顺了一遍气,忍着没有用家法处置她,半天才道:“隐忍一时未必会隐忍一世,退让是为了更进一步,沉默是为了一鸣惊人,人在没有依仗的时候莫要出头,若是不能自保,还有以后吗?”

  说完下定决心道:“去拿笔墨来,我要写信给家主,将函枢一职人选已定之事告知于她。”

  沈琳知道母亲一旦下了决定就不会再反悔,只得不情愿的去取笔墨信纸,见母亲写好信后,用火漆封口,揣在怀里带出门去。

  .

  清平扶着燕惊寒回家,燕惊寒一路高歌,幸好这是在马车里,才没当着全长安的老百姓的面,把人给丢完了。

  燕惊寒醉醺醺道:“清平,你是.......我的好朋友,嗝!至交好友!我若是去了那,那穷山恶水的地方,若是回不来了.......你要,我拜托你.......”

  清平扶住她,按住她的头,让这个借着酒劲撒疯的人看到自己眼中的认真,她道:“我知道的,以后你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我必定侍奉他到老。”

  燕惊寒乱七八糟的点点头,顺着车壁倒了下去,清平叹了一口气,觉得颇有些头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燕惊寒微红的眼角溢出一点泪光,顺着脸颊滴在青布包裹的车凳上,晕开在深色的布料中,既然消失不见。

  .

  京郊行宫中,往来的宫人屏气慢行,走路间都放轻了步子,只因这宫殿中居住的是为父服丧的信王殿下。女帝有令,任何人都不许打扰信王服孝,是以这平日冷清的行宫中,唯有梅树在冰天雪地里独自盛放,寒风呼呼吹落雪花,更显得寂寥清幽。

  宫人都是素衣简服,不能有一点鲜艳的颜色。信王生x_ing冷淡,住在行宫最深的宫殿中,久居不出。每日定时让贴身的宫女送进去膳食用水,其他时间都在跪地忏悔。

  她忏悔什么呢?人言父生子乃是世间至痛,孩子到这个世间来的时候,就已经背负上了让自己父亲痛苦的罪孽了,是以,信王殿下需每日忏悔祈祷,向神君祈求,宽恕自己的罪责。

  女帝对这个孩子还是颇为上心的,行宫中该有的一切物件摆设都有,和王府也没太大差别。但最让她欣慰的就是,这个孩子似乎在修行一事和她一样,都格外有天赋,于一些经文都有妙解。她一个人对抗朝堂孤身奋战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了应和者,自然是非常上心的。要知道,女帝在崇祯山上遇到四皇女楚晙时,她正在山间庙宇里修行,在这之前,她以弱冠之年,独自走遍了五州的大小庙宇,这一行经,更让女帝确认,这个孩子就是她梦中,上仙所言的机缘。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66/75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