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黄百川最后并没有拍我的屁股——他直接上脚踹的，而且力气不小，一下就把我连人带凳子一块踹飞了出去。
“你大爷！”我一个趔趄差点来个狗吃屎，好在前面有桌子，我扶在上面，勉强没有摔得很难看。
“我大爷早就入土为安，你没事儿还是不要打扰他了。”黄百川搓了搓手，我一看见他那双手就又怂了，万语千言涌到嘴边，却只憋出来个“是！”
“不好意思，之前为了给你治病，我们特意采用了催眠疗法。”黄百川将桌上的那沓纸一字排开，说：“你的人格分裂隐藏得比较深，所以我和Nasi商量，先让你熟读这几个人的病历，然后对你进行催眠，将他们植入你的意识当中。”
不知是不是真的解开了催眠的原因，虽然我的头还是晕乎乎的，但脑子里对那几个人的印象确实模糊了起来。
“这样的话，通过他们的反应，就可以间接判断出你潜在的人格意识。”黄百川仿佛在一瞬间就换了个人似的，声音虽然还是一样和善，却有种威严的不容置喙的味道：“现在他们都已经消失，说明疗效很好。”
我心里不禁一动，说：“那院长也——”
“你的过去都写在这个病历里，你自己看看就会想起来。”黄百川打断我，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道：“除了院长之外，剩下的几个人都是存在的。所以他在你的意识里，始终蒙着脸。”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些家伙都神出鬼没的。他们本就都是存在于我的脑子里面，有了催眠的作用，也许只要我心念一动，他们就会出现。
早知道就该使劲儿想想面具男，我好不容易有个那么完美的男朋友，还没来得及纵情享受，就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不对啊，夏明他们几个是消失了，但是——
“那方华呢？”一想到我刚才还独自在偌大地餐厅里扮演着两个人吃饭的戏码，我就有些莫名的难受。
“除了方华，其他几个人都是在这疗养院去世的。”黄百川的脸颊好像微微抽了一下， “他们患有先天的身体机能缺陷，自打被送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应该都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他们的命运是什么呢？冷漠又毒舌的巫未，歇斯底里的夏明，低沉抑郁的言末，还有臭脚胆小的李哥和臭美的方华，他们放电影似的在我眼前飘过，我伸出手，却抓不住任何一个。
外面又起风了，带着些雨丝涌进来，吹得桌上的那一张张白纸哗哗作响。我不知道这些僵硬的病历上是怎么描述他们的，但在我的脑子里面，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方华是你同性情节衍生出的一部分人格，我们之所以拟造出院长这个人，一方面是为了辅助治疗，另一方面也是将方华彻底剥离出来。”黄百川看着我，他的眼神虽然凌厉，却又隐约有一种莫名的悲戚。
“如今院长消失，他也不会再出现了。我已经和你的家人联系，明天一早他们会来接你的。”黄百川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笑了笑说：“恭喜你成为这里第二个成功出院的人。”
第一个成功出院的无疑就是方华了，也不知道这家伙治好了病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应该不会每天都化得那么浓墨重彩了，就像他今天的样子一样。
我的思绪渐渐清晰，也零零散散想起了一些刚进疗养院的事情。黄百川应该是没有骗我，只是：“Nasi怎么没下来？”
“方华的前男友就是他，你要是不想病情反复，还是最好不要见他。”黄百川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这催眠疗法也是那小子提出来的，所以他比我还要担心会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黄百川的话看似很合情理，但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小时候家里的老人常说要小心街上的拍花子，我虽然从来没见过他们的样子，但以黄百川这老中医的本事，说不定也懂得点其中的门道。
与其花时间去看那些病历，还不如直接问他来得实在。“那个红衣女人是谁？”我说。
黄百川似是完全没料到我会这么问，他顿了顿，脸上的悲戚之色再次涌现，弥漫在两条眉毛中间，显得印堂有些发黑。
第十七章：消逝（三）
“看来还是瞒不住你。”黄百川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无奈地看着我说：“是谁告诉你的？”
“方华，巫未走的时候，他告诉我说看见了一个红衣女人。”我说。
“哦，这就对了。当初四个病人里，秀珍对他照顾最多，这小子能想起来也不奇怪。”黄百川站起身，又在自己的脸上搓了一把，声音有些颤抖地道：“秀珍是我的夫人，也是这里之前的护士。巫未当初离开不久，她也就服药死了。”
“不好意思，秀珍之前就住在你的隔壁。但这里其他的房间都是给别的病人安排的，为的就是让催眠更加真实。”黄百川哽咽了一下，抽了抽鼻子道：“巫未是我唯一的女儿，老来得子本来也是挺幸福的，不过没想到她有遗传病，竟是早早就去了。”
“对不起。”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儿，我就算再想问什么，现在也开不了口了。
“没关系，你收拾收拾东西，早点休息吧。”黄百川的影子慢慢从楼梯上消失，大堂里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彻彻底底的一个人。
天边隐隐传来雷声，我关了灯，整个疗养院就像睡着了似的，完全被黑暗包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