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子龉【完结】(26)

2019-04-10  作者|标签:子龉

他看那人着绣衣锦,风流秀曼,忖着当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方才又出手救过自己,不由起了建交的心,可惜他肚子里的粉词尚在酝酿,一个大咧咧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神思:“喂,你怎么又多管闲事啊……买个扇子也能……”

这男子甫一靠过来,方诸就嗅到了冲天的酒气,下意识就要倒退避开,转念想,这可是粉衣公子的同伴,自己如此行为,未免太过忘义……刚觉惭愧,又听他道:“也能勾搭上……小黄脸……”

方诸眼角一抽。

再看那粉衣公子,一脸闲适微笑,似对最后那三个字,颇为受用……

心头暗自捺下小火苗,脚一顿,手一拱:“在下允氏梓墨,家就住在城北。承蒙……”殷然转向粉衣公子。

粉衣公子惫懒一笑:“免贵姓它。”

方诸接道:“承蒙它兄相救,允某方能免于罹祸。二位若是不嫌寒舍鄙陋,允某恳请二位移步,上门一饮粗茶,略竭在下衔报之诚。”

那大喇喇的红衣男子搭着粉衣公子肩膀,摆摆手晃悠悠道:“不行……先生还在前头……等着我们呢……莫要被……被小黄脸拐跑了……”

方诸已是淡然处之。

粉衣公子一指抵住红衣男的胸口,将他摇摇晃晃戳到一尺之外,才扭头对方诸微笑道:“此议甚好。正巧吾等不曾瞧过人……人家苏州的家常,允兄既诚心相邀,火氏小弟与我,又岂有推辞之理?”

方诸瞅着兄不友弟不恭的两人,粲然道:“荣幸之至。”

粉衣公子颔首一礼,施施然转身,招手唤来一辇,迳自登了上去。方诸先是一愣,又很快醒悟到,东道主有东道主的礼节,远来客亦有远来客的规矩,自己若是贸贸然替他二人安排行轿,人恐怕不甚合意,自己原想厚待恩人,这样一来,岂非舍了本而逐末?况且,自己的钱袋确乎不太鼓囊……

遂拍拍身上尘土,由了他喧宾夺主去。

马蹄一起,三人一车便往允宅行去,沿路屋宇连亘,墨甍重重,花点翠梢,景致颇好,道旁又有不少端媚目光飘来,更是大盛春光。

方诸瞅着那些个小眼神儿,再记起镜中那张脸,心忖便是潘安出行,其情其景,也不过如是了,想着想着,不由有些飘飘然。经过一家茶肆底下,甚至有个豆蔻少女捏着小香帕,遥遥冲他招手,他脚底不由愈发失重。

眉梢一翘,手一扬,就要回应美人厚爱。

电光火石间,见那美人樱唇一启,嫋嫋香气吹出了三个字:“小粉红——”

手一顿,视线一沉,落到自己青蓝色粗布袍子上……

几个月貌女子又前仆后继冲出来,一面招手,一面娇呼,“小粉红”三个字在街头花间飘飘挑挑。粉衣公子也不别扭,大大方方挥手示意,以笑回应,盈盈眼波一抛过去,立时放倒一片红杏牡丹石斛兰。

方诸缩回爪子,木然视之。

粉衣公子瞧见他前后神色,不禁笑得愈发张扬,飘飘长袖摆成了一枝迎风柳。

到了允府门前,方诸首先下车,回头正要邀他二人登门,却见粉衣公子仍自坐着,脸上孜孜媚媚的笑意也不见了。讶异之馀,心忖虽则自己先前被他抢了风头,难免有隙,然念及待客之道,还是关切道:“它兄可是长途跋涉,身体不适?”看来还是该坐软轿,城北街道路面凹凸失修,乘辇未免颠簸。

粉衣公子定定望着方诸,神情颇为古怪,略一沉吟,道:“允兄姓允,讳梓墨,表字……可是行疏?”

方诸一愣,笑道:“原来它兄竟听过允某名讳,不知是从允某戚里处,或是从允某旧交侧得知?不才甚是惶恐……”

话未成形,被一声呻吟打散。

红衣男子蜷缩着趴在车槛上,扶额哀声道:“哎唷……小蛇啊……都说不要跟小黄脸走了……”

粉衣欺身靠过去,手探上他额头,不由变色:“凉如寒冰。果然……”

方诸刚觉不对劲,见红衣扭来扭去嗷嗷直叫:“我脑袋好疼啊……好难受……”讲到这里,兀地喷出一口火来,吓得他一连后退数步,失色道:“你,你们……”

粉衣拍拍红衣的背,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红衣才渐渐平静下来,打着微鼾,似是睡去了。粉衣这才转向犹自惊诧的方诸,口中一叹,摺扇一展,长腿一跷:“看来,吾等是做不了你的客人了,方诸。”

第卅三篇

兜头一团迷云扑来,方诸愣然:“你怎知道……”看着粉衣扭动自如宛若无骨的双腿,冷汗倏地涌出来。

粉衣对此尽收眼底,笑道:“好歹也是上仙出身,此间又有结界相护,不过见了两个魔物,何致如此惊惶?”

结界?魔物?

心念急转,方诸咳了咳,负手肃然道:“那日在蓬莱岛,魔尊说要让我尝尽凡人八苦。”结果这厮撂下话就走人了,只留了个哑谜给他,他又是摘野果又是捉狡鱼的,才勉强以继三餐,熬了不知多久,好不容易来了个仙翁,化船渡他。“当时但觉惑不能解,现下方知,原来是……”

“原来是派了我二人来治你?”粉衣眉头抽了抽,扬起下巴道,“那也要能认出你,才能言周教你啊。”

方诸哑然。

粉衣睨他一眼,懒懒换了个坐姿:“且不说,尊上从不让吾侪染指背后放冷箭这码子事,我可没想到,昔日的方诸上仙,居然会变成这般模样!方才还当自己不过是救了个落魄凡人。亏你曾长了那么一张脸……唉,好好一朵仙草,现在败成这样,连我蛇魔都替你感到可惜!”

方诸随意抹了把脸,笑道:“你也知我现只是个凡夫,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万事皆不关己,即便天要塌地要裂,也只闭眼认命。形容仿佛,更不过浮云罢了。”

粉衣扬眉:“若你真如此想,为何不敢调转马蹄,一食天府这棵回头草?不是怕扫不了自家门前雪,而是担心,管不了天府瓦上霜吧?”

方诸一凛。

粉衣见状甚欢,继续微笑:“看来先生的功夫不曾白费,我蛇魔也有戳中方诸上仙心头肉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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